维修费?
支付宝?
张灵儿的大脑,刚刚从“鬼王想吃冰淇淋”的冲击中勉强重启,又被这几个充满人间烟火气的词汇给砸得二次死机。
她的思维在两个极端来回拉扯,几乎要被撕裂。
一边是徒手接天雷,湮灭万物的灭世鬼王。
另一边是……一个为了一块钱停车费都能跟人掰扯半天的普通男人。
而现在,这个男人正一本正经地跟她讨论天花板的维修费。
这巨大的反差感,让张灵儿产生了一种荒诞的错觉。
或许……或许他说的都是真的?
或许眼前这个气场恐怖的女人,真的只是个脑子有问题的病人?
而刚才那毁天灭地的雷法对决,真的只是她弄出来的什么……全息投影?
不。
不可能。
张灵er的道心在动摇,但百年宗门的传承底蕴让她守住了最后一丝清明。
龙虎山的雷法,引动的是天地正气,诛邪破妄,没有任何幻术能够欺骗。
那股纯粹的毁灭气息,她绝对不会感知错。
所以,真相只有一个。
眼前这个男人,在撒谎。
他用一种近乎荒谬的方式,在掩盖这个女人的真实身份。
他在……保护她?
一个凡人,在保护一个灭世鬼王?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张灵er自己都觉得可笑。
但除此之外,再没有更合理的解释了。
她必须亲眼确认。
她必须看穿这层迷雾,看清这个女人的真面目。
张灵儿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滑入宽大的道袍袖中,指尖拈住了一张黄色的符纸。
开眼符。
龙虎山秘传符箓,能助道门弟子勘破虚妄,直视妖邪鬼魅的本体真身。
只要一丝灵力催动,无论对方如何伪装,都会在她面前无所遁形。
她深吸一口气,指尖的法力悄然运转。
然而,就在她准备将灵力注入符箓的刹那。
“嗯?”
一直安静等待冰淇淋的薛寒薇,忽然发出了一声轻微的鼻音。
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那双纯净又空洞的眼眸,缓缓转向了张灵儿。
没有杀意,没有警告。
只是一丝被打扰的……不悦。
也就在这一瞬间,张灵儿袖中的那张开眼符,连被催动的机会都没有,就无声无息地,自内而外地燃了起来。
没有火焰。
没有温度。
黄色的符纸直接蜷曲,焦黑,化作一撮比尘埃还要细腻的黑色粉末,从她的指缝间簌簌滑落。
张灵儿的身体僵住了。
那细微的粉末落在地板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就彻底湮灭于空气中。
她的后背,瞬间被一层冷汗浸透。
符箓……自燃了。
不,那不是自燃。
是被更高层次的力量,从根源上直接抹去了存在。
她甚至连对方的衣角都没碰到,自己引以为傲的道门符法,就成了一个笑话。
恐惧,开始不受控制地从心底最深处蔓延。
她终于确定,眼前的存在,比她想象中……比典籍记载中任何一个鬼王都要恐怖。
她根本不是来降妖除魔的。
她是一只不自量力,试图挑衅神明的蝼蚁。
薛寒薇似乎对她失去了兴趣,只是因为想吃冰淇淋的念头被打断,有些不高兴。
她转回头,又开始拽费禹腾的衣角,周身的黑气再次变得粘稠而压抑。
整个房间的光线都暗淡了下去。
费禹腾立刻感受到了这股变化。
他无奈地安抚着薛寒薇。
“好了好了,别生气,我这就带你去。”
“现在就去。”
“行行行,现在就去。”
费禹腾连声答应,这才让那股令人心悸的压迫感缓缓消散。
他转过身,看向已经面无血色的张灵儿,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你看,她就是这样,情绪不太稳定。”
“小姑娘,你别再做什么小动作***她了,万一她又弄出什么特效把地板烧了,你可得加钱。”
费禹腾的话,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张灵儿崩溃的神经上。
加钱?
他还在提钱?
到了这个时候,张灵儿要是再不明白,她就是个傻子了。
这个男人,根本不是什么无辜的凡人。
他在用一种她无法理解的方式,掌控着这个恐怖的存在。
是他在主导着一切。
那副轻松随意的姿态,不是伪装,而是源于绝对的自信。
一种……将灭世鬼王玩弄于股掌之中的自信。
张灵儿的世界观,在这一刻,被彻底击碎,然后又以一种更加扭曲和恐怖的方式重组。
比起那个喜怒无常的鬼王,眼前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甚至还有点市侩的男人,才是真正深不可测的恐怖源头。
不行。
她不能就这么认输。
她是龙虎山的天师。
她身上还带着师门赐下的最后护身法器。
张灵儿的手,不受控制地按向了胸口。
那里,贴身存放着一块巴掌大小的木符。
百年雷击枣木。
取自被天雷劈中,却历经百年而不死的阳木之心,由天师府三位长老联手刻印了“都天神雷令”,是她此行最大的依仗,也是最后的保命底牌。
这件法器,蕴含着至刚至阳的天雷之力,是天下一切阴邪鬼物的克星。
只要它还在,她就还有一丝对抗的底气。
然而,当她的指尖触碰到那块温润的木符时,一丝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薛寒薇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意图,或者说,察觉到了那件法器对她的威胁。
她吃冰淇淋的渴望,再次被打断了。
这一次,她真的有些不高兴了。
她没有再看费禹腾,而是慢慢地,慢慢地,将头转向了张灵儿。
那双纯黑的眼眸里,不再是之前的空洞和不悦。
而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混沌的……虚无。
张灵儿的思维在这一刻停滞了。
她感觉自己不是在被一个人注视。
而是被整个宇宙的黑暗,被时间的尽头,被一切概念的终结,彻底锁定。
“咔……”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的碎裂声,从她胸口传来。
张灵儿低下头,动作僵硬得像一个生锈的木偶。
透过薄薄的道袍,她看到,自己胸前的位置,那块被她视若性命的雷击木护符所在之处,正浮现出一道道蛛网般的裂纹。
不。
那不是裂纹。
那是法器本身在……湮灭。
“咔嚓……噼啪……”
碎裂声越来越密集。
那块凝聚了百年雷霆之力和三位宗门长老心血的护身至宝,没有爆发出任何惊天动地的声势,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灵力外泄。
它只是在那个存在的注视下,安静地,彻底地,从物质层面走向了终结。
张灵儿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块坚硬的木符正在她的衣服里,化为最细微的粉末。
温热的木屑,变成了冰冷的、毫无生机的尘埃,隔着布料,贴着她的皮肤。
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和绝望,顺着那片皮肤,瞬间传遍了她的四肢百骸。
最后的依仗,没了。
在她甚至都没来得及动用的情况下,就这么……没了。
化成了一捧没用的飞灰。
“噗通。”
张灵儿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整个人瘫坐在了地上。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可吸入肺里的空气,却带着刀子般的寒意。
她的脸上,已经没有了血色,只有一片死灰。
完了。
一切都完了。
她看着费禹腾,那个依旧一脸无奈,仿佛在头疼如何管教自家熊孩子的男人。
恐惧。
一种超越了对鬼王本能畏惧的,更加深刻的恐惧,攫住了她的心脏。
这个人……究竟是什么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