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墉城的午后，风里带着股刚淬过火的铁味。
段铁心坐在柜台后，面前摆着那把卷了口的精铁枪。
阿木早就跑去看“修士对决”了，临走前说“修好了放柜台就行，回头来拿”，可他盯着枪尖看了半个时辰，手里的小锉刀却没动一下。
脑海里的红色预警还在闪，淡红色的小字像根刺，扎在他原本麻木的意识里。
他知道自己是NPC，是系统写好的程序：每天辰时开门，申时关门，重复“客官，打把兵器不？”
的台词，锻打两百次凡铁，卖出十把凡铁剑——这是他的“日常脚本”，十年里分毫不差。
可昨天玄铁剑的鸣响，还有今天那行从未见过的预警，像两颗石子投进了死水，让他开始忍不住想：脚本之外，还有什么？
他悄悄把右手伸进袖口，指尖再次碰到玄铁剑的剑鞘。
冰凉的金属触感传来，这一次，剑没有震动，却像是有股微弱的吸力，让他的指尖舍不得离开。
这把剑是“祖传”的——系统设定里只有这三个字，没有来历，没有属性，十年里就像块普通的铁，可现在，他却觉得剑鞘里藏着什么秘密。
“吱呀”一声，铺门被推开，一个穿青色道袍的玩家走进来，头顶飘着“终南山木系，42级”的绿色ID，背上背着一把木杖，杖头的藤蔓还沾着露水。
“老板，买十根凡铁箭头。”
玩家掏出50文铜钱，放在柜台上，“昨晚杀野猪，箭头用没了。”
段铁心的身体又开始自动反应：弯腰，从柜台下的木箱里拿出十根磨得锋利的凡铁箭头，递过去。
可就在玩家接过箭头的瞬间，他的目光突然落在了对方的木杖上——杖身上刻着几道浅纹，是终南山特有的“生息纹”，这种纹路能增强木系法术的自愈效果，他在五老峰当学徒时见过。
“你的杖……是终南山的‘青藤杖’？”
话出口的瞬间，段铁心自己都愣住了。
这不是系统设定的台词，是他自己说出来的——十年里，他从没跟玩家聊过兵器之外的话题，更没主动问过玩家的装备。
玩家也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老板还懂这个？
对，上个月做门派任务换的，加5%的自愈效果，杀怪挺好用。”
段铁心的喉咙动了动，还想再问，脑海里突然弹出一行新的红色小字：“NPC行为偏离脚本：主动发起非交互对话，警告一次，累计三次将触发‘重置’机制。”
“重置”——他知道这个词，是系统对异常NPC的处理方式，意味着失去所有“非设定记忆”，回到最初的麻木状态。
段铁心的心脏猛地一紧，像被锤子敲了一下。
他赶紧低下头，假装整理柜台下的铜钱，不再说话。
玩家没在意，拿着箭头转身走了，出门时还念叨着“这老板今天有点怪”。
铺子里又安静下来，只剩下熔炉里炭火偶尔爆裂的声响。
段铁心靠在柜台上，手指还在发抖——不是害怕，是兴奋。
刚才那短短一句话，像打开了一扇新的门，让他知道，自己不是只能重复台词的木偶，还能说脚本之外的话，问脚本之外的问题。
他抬头看向后院的方向，那里有个小熔炉，是他平时锻打凡铁的地方。
十年里，他在那个熔炉边锻打了七十二万次凡铁，每次都是按“烧红→锤打→淬火”的步骤来，从没想过为什么要这么做。
可现在，他突然想去后院看看，想再摸摸那把玄铁剑，想知道剑鸣到底是怎么回事。
趁没人来，段铁心悄悄走进后院。
后院很小，青砖地上堆着几堆铁屑，墙角的熔炉还冒着微弱的炭火。
他靠在熔炉边，把玄铁剑从腰后解下来——剑长三尺，剑鞘是深黑色的，上面刻着简单的铁纹，十年里他从没仔细看过，现在才发现，那些铁纹不是乱刻的，像是某种锻打的轨迹。
他握住剑柄，轻轻一拔——“铮”的一声，剑出鞘的瞬间，一股细微的灵力波动从剑身上散开，像风吹过水面，荡起一圈涟漪。
这股波动很弱，却异常清晰，他能感觉到，这股灵力跟刚才城门外“金光斩”的灵力很像，只是更温和。
“这是……灵铁？”
段铁心愣住了。
他在五老峰当学徒时，管神工教过他辨识灵铁——灵铁会散发灵力波动，凡铁不会。
可系统设定里，这把玄铁剑是“凡铁”，怎么会有灵力波动？
他把剑举到眼前，剑刃是暗银色的，没有反光，却透着一股厚重的质感。
他用手指轻轻碰了碰刃口，没有刺痛，反而有股暖流顺着指尖传到心里，刚才紧绷的神经突然放松下来。
就在这时，他的指尖突然闪过一道淡蓝色的微光，紧接着，脑海里弹出一行新的提示：“触发被动技能‘灵矿辨识（初级）’，可辨识低阶灵砂纯度，当前熟练度0/300。”
技能？
段铁心瞪大了眼睛。
他知道玩家有技能，高级NPC也有技能，可他这个“武器铺NPC”，系统设定里只有“凡铁锻打”一个“动作”，没有“技能”。
现在突然多了个“灵矿辨识”，还带熟练度，这又是怎么回事？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指尖还留着那道淡蓝色的微光。
他突然想起刚才摸那把“青藤杖”时，指尖也有过类似的感觉，只是当时没在意。
难道……触摸有灵力的东西，就能触发技能？
为了验证，段铁心走到墙角，那里堆着一袋凡铁砂，是他昨天刚买的。
他抓起一把凡铁砂，指尖没有任何反应；他又从怀里摸出一小块灵砂——这是他十年前从五老峰带出来的，一首放在怀里，系统设定“非交互道具”。
当他的指尖碰到灵砂时，淡蓝色的微光再次闪过，脑海里的提示变了：“灵矿辨识（初级）：检测到低阶金系灵砂，纯度60%，熟练度+1，当前熟练度1/300。”
真的可以！
段铁心的心跳加快了，他握着灵砂的手微微发抖。
十年里，他第一次觉得，自己不是一个被设定好的NPC，而是一个能“主动做事”的存在——他能触发技能，能提升熟练度，还能听到玄铁剑的鸣响。
就在这时，前院传来了脚步声，有人来买兵器了。
段铁心赶紧把玄铁剑插回剑鞘，藏回腰后，又把灵砂揣回怀里，快步走出后院。
柜台前站着一个新手玩家，正盯着凡铁剑看。
段铁心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跟平时一样：“客官，要打把兵器不？”
可这一次，他的心里不再麻木。
他看着玩家的手，看着柜台后的凡铁剑，看着腰后那把会鸣响的玄铁剑，心里有个声音在说：脚本之外，真的有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