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了吧，顾妄川，我腻了。”茶几上“啪”地一声，
那叠印着黑字的离婚协议压着我的半个肉包子，
油星子都溅到了“双方自愿解除婚姻关系”那行字上。我抬头看孟瑶，
她穿着我上周刚给她买的米色风衣，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眼神里那点厌恶像结了冰的水，
看得我手都有点发僵——这是她冷暴力我的第三天，也是我们结婚刚满半年的日子。
孟瑶是我媳妇，准确说，现在该叫前媳妇了。1我们是通过我妈同事介绍的，
第一次见她时她穿白色连衣裙，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梨涡，我当时觉得，
能娶到这样的姑娘真是烧高香。可结婚后没俩月，她就像变了个人，回家越来越晚，
话越来越少，我做的饭要么说“没胃口”，要么直接放凉了倒进垃圾桶。就像昨天，
我特意早起炖了她以前爱喝的玉米排骨汤，她连厨房都没进，拎着包就出门，
我追着问她晚上回不回来吃，她只丢下一句“烦不烦”。“瑶瑶，你再想想，
”我把包子放到一边，手指蹭到协议边缘，有点烫，“咱爸妈知道了该着急了，
上周妈还特意给我装了两罐她腌的酱黄瓜，说你爱吃……”“别拿我爸妈压我！
”孟瑶打断我，声音拔高了点，伸手把协议往我面前推了推，指甲涂着亮闪闪的银色指甲油，
戳得纸页沙沙响，“顾妄川，你能不能别这么没骨气？我都说腻了，你还揪着不放干嘛？
跟你过日子太没劲了，每天不是柴米油盐就是你问我‘吃了吗’‘冷不冷’，我听着都嫌烦！
”我喉咙有点发紧，想说我不是没骨气，是舍不得爸妈——我爸妈走得早，
是跟着奶奶长大的，结婚后孟瑶爸妈待我比亲儿子还亲。上次岳父高血压犯了，
半夜两点是我背着他下楼打车去医院，守了一整夜；岳母冬天腿关节疼，
我每周都去给她用艾草热敷，她总拉着我的手说“妄川啊，瑶瑶要是欺负你，你跟妈说”。
我要是跟孟瑶离了，以后怕是再也没人这么疼我了。“我不是没劲，
我就是想好好跟你过日子。”我声音放软了点，盯着她风衣上的纽扣，
那是我陪她逛街时她非要买的，说“这个好看”，现在看着却扎眼，
“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你说，我改。”孟瑶翻了个白眼，掏出手机刷了两下，
头都没抬：“改什么改？我就是不喜欢你了，行了吧？赶紧签，我闺蜜还在楼下等我呢，
别耽误我时间。”这话刚说完，门就被轻轻敲了两下，接着是邻居王阿姨的声音，
带着点试探：“妄川啊，在家吗？我刚炖了点银耳羹，给你们端一碗……”王阿姨推门进来，
看见茶几上的离婚协议，又看了看孟瑶那副不耐烦的样子，瞬间就明白了，把碗往桌上一放，
对着孟瑶就开了口：“小孟啊，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啊？妄川这孩子多好啊！上次你妈腿疼，
半夜三更的，是妄川背着她往医院跑，
挂号缴费全是他忙前忙后；前几天你说想吃城南的糖炒栗子，他下班绕了两站地给你买，
回来栗子还是热的，你倒好，说扔就扔了！现在说腻了就腻了？你良心呢？
”孟瑶脸一下子红了，又有点恼，站起来就跟王阿姨呛：“王阿姨，这是我跟顾妄川的事，
跟您没关系吧？您管得也太宽了！”“我管得宽？”王阿姨也来了气，指着我，
“你看看妄川，自从跟你结婚，瘦了多少？每天下班回来就买菜做饭，衣服都是他洗，
你除了花钱逛街，你还干了啥？你以为你是谁啊？公主啊？”孟瑶被怼得说不出话，
眼睛瞪得圆圆的，转身就冲我喊：“顾妄川！你到底签不签？不签我就撕了，
到时候照样能离！”我看着王阿姨还想替我说话，赶紧拉了拉她的胳膊，
摇摇头——我不想把事情闹大，更不想让爸妈知道了担心。我拿起笔，
笔尖在“甲方”那栏悬了半天，
脑子里突然闪过结婚那天的画面：岳父拍着我的肩膀说“妄川，瑶瑶交给你了，
你要好好对她”，岳母抹着眼泪给我塞红包，还有孟瑶的双胞胎妹妹孟溪，
穿着粉色的伴娘服，笑着递过来一杯酒，说“姐夫，以后你要是敢欺负我姐，
我第一个不放过你”。那时候孟溪的眼睛亮闪闪的，像装了星星，
我当时还跟她开玩笑说“肯定不敢”。笔终于落了纸，“顾妄川”三个字写得歪歪扭扭，
我感觉手在抖。孟瑶看我签完，一把抓过协议，看都没看就塞进包里，转身就往门口走，
连一件衣服都没带——大概是早就收拾好了，就等我签字。走到门口时，
她闺蜜林小冉正好进来，小姑娘才21岁，染着黄色的头发，看见我就皱了皱眉，
拉着孟瑶的胳膊小声问：“瑶瑶，没事吧？他没为难你吧？”孟瑶摇摇头，
声音里带着点解脱：“没事，早签早解脱，跟他过一天我都觉得憋屈。”说完，
两人头也不回地走了，门“砰”地一声关上，震得墙上的结婚照都晃了晃。
照片上我搂着孟瑶，她笑得一脸甜，现在看，像个笑话。王阿姨叹了口气，
拍了拍我的肩膀：“妄川啊，别难受，这种女人不值得。你这么好的孩子，
以后肯定能找个更好的！”她说着，把银耳羹往我面前推了推，“快喝吧，刚炖好的，
甜着呢。”我点点头，端起碗，银耳羹温温的，喝进嘴里却有点发苦。王阿姨坐了会儿，
又安慰了我几句，才拿着空碗走了。屋子里一下子静下来，只剩下冰箱嗡嗡的声音，
我看着茶几上没吃完的肉包子，想起早上出门时，岳母还在楼下叫我，说“妄川，
晚上来家里吃，我给你做你爱吃的红烧肉”，现在却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我坐在沙发上，
掏出手机，想给岳父发个消息，又不知道该怎么说。手指划着屏幕，
无意间翻到了上次家庭聚会的照片，照片里孟溪站在我旁边，手里拿着一块蛋糕，
偷偷往我嘴里塞，眼睛笑得弯弯的。那时候孟瑶还没对我冷暴力，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
热热闹闹的，多好啊。就在这时，手机突然响了，屏幕上跳出来“孟溪”两个字，
我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接了。“姐夫，”孟溪的声音带着点急，还有点喘，像是刚跑过，
“你是不是跟我姐离婚了？她刚回爸妈家，把协议往桌上一扔就哭，说你逼她的！
爸妈都急坏了，妈都快哭了，你快来一趟吧！”2“逼她？”我握着手机的手一下子攥紧了，
指节都泛了白，“孟溪，你跟爸妈说，我没逼她，是她自己要离婚的，协议也是她拿过来的！
”电话那头传来孟溪轻轻的叹气声，还有隐约的争吵声，像是孟瑶在跟爸妈辩解什么。
“我知道，姐夫，我跟爸妈说了，可我姐她一口咬定是你逼的，还说你早就不想跟她过了。
妈现在急得直哭，爸脸都青了，你赶紧过来吧，晚了说不定真要闹僵。”“哎，我这就去，
这就去！”我挂了电话，抓起外套就往门口冲，连茶几上没吃完的包子都忘了收。
楼道里的声控灯被我脚步声点亮，昏黄的光打在墙上，
我脑子里乱糟糟的——孟瑶怎么能这么说？她明明是自己腻了，现在倒好，
把黑锅全扣我头上，还让爸妈跟着着急，尤其是妈，心脏一直不太好，
要是真哭坏了身子可怎么办？下楼的时候，正好碰到住在三楼的张叔，他手里拎着刚买的菜，
看见我急匆匆的样子，愣了一下：“妄川？这是去哪儿啊？这么着急上火的。”“张叔，
我去趟岳父家，有点急事。”我没工夫跟他多聊，脚步都没停。“哦？是孟瑶那边出事了？
”张叔嗓门大，跟在我后面喊，“你可得沉住气啊！孟瑶那丫头有时候是任性，
但她爸妈可是真心疼你，别跟他们置气！”我回头应了一声“知道了”，就跑出了小区。
门口的出租车不多，我站在路边搓着手，冷风往脖子里灌，冻得我一哆嗦。这时候才想起，
早上出门的时候没穿毛衣，只穿了件薄外套。正着急呢，
一辆绿色的出租车打着转向灯过来了，我赶紧挥手。“师傅，麻烦去幸福小区，快点，着急！
”我坐进后座，把外套裹紧了点。司机师傅是个四十多岁的大哥，剃着寸头，看我一脸着急，
一边发动车子一边问：“小伙子，这么着急，是家里出事了？”“嗯，
岳父岳母那边有点情况，得赶紧过去。”我靠在椅背上，揉了揉太阳穴。“是跟媳妇吵架了？
”师傅笑了笑，“我看你这年纪不大，结婚没多久吧？小年轻过日子，难免有磕磕绊绊，
别太较真。我跟我媳妇结婚二十年了，吵了无数次，现在不也好好的？
”我苦笑了一下：“不是吵架，是离婚了。刚签的协议，我媳妇就回娘家告状，说我逼她的，
现在我爸妈——哦不，我岳父岳母急坏了，让我过去一趟。”“离婚？”师傅愣了一下，
看了眼后视镜里的我，“小伙子，我看你人挺实在的，不像是会逼媳妇离婚的人啊。
是不是你媳妇那边有啥想法？现在有些小姑娘，结婚前觉得新鲜，
结婚后过不了柴米油盐的日子，就想往外跑。”没想到师傅还挺懂行，
一句话说到我心坎里了。“师傅，您说对了，是她自己说腻了，不想过了，我劝了好几次，
她不听，非要离。现在倒好，回娘家反咬一口，说我逼她，还让她爸妈跟着操心。”“嗨，
这叫什么事啊！”师傅拍了下方向盘，语气有点愤愤不平，“这姑娘也太不懂事了！
自己不想过了，还往别人身上泼脏水，尤其还是对岳父岳母，这不是让老人难受吗？你也是，
太实诚了，这种时候就得跟她掰扯清楚，不能让她把你名声坏了！
”师傅的话让我心里暖了点，至少还有人能理解我。车子在马路上飞驰，
窗外的路灯一闪而过，我看着窗外，
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上次去岳父家的情景——那是上周六，妈特意炖了我爱吃的红烧肉，
还炒了好几个菜，爸拿出珍藏的白酒，非要跟我喝两杯。饭桌上，妈拉着我的手，
说“妄川啊，你看你最近都瘦了，是不是工作太累了？下次别做饭了，来家里吃，
妈给你做”。爸也跟着说“是啊，工作别太拼，身体要紧，要是孟瑶欺负你，你跟我说，
我收拾她”。那时候多好啊，一家人热热闹闹的，根本想不到才过了几天，
就变成了现在这样。我甚至有点后悔，刚才要是跟孟瑶争两句，是不是她就不会那么嚣张了？
可转念一想，争又有什么用？她要是能听进去，也不会走到离婚这一步。“师傅，
前面那个路口麻烦快点，我怕我岳母真着急。”我看了眼手机，已经过去十几分钟了，
孟溪还没给我发消息，不知道家里现在怎么样了。“放心吧，小伙子，这路上不堵车，
十分钟就能到。”师傅踩了踩油门，车子又快了点。终于到了幸福小区门口，我付了钱，
跟师傅说了声“谢谢”，就往小区里跑。幸福小区是个老小区，没有电梯，岳父家住在四楼。
我刚爬到三楼，就听见楼上传来孟瑶的声音，带着哭腔，还有岳母的抽泣声。“爸！妈！
你们怎么就不信我呢？真的是顾妄川逼我的！他每天回家就知道问我吃了没、冷不冷，
跟个老太婆似的，我受够了！他还说要是我不离婚，就跟你们说我坏话，让你们也不喜欢我！
”“你胡说！”这是岳父的声音，带着怒气，“妄川不是那样的人！他是什么样的人，
我们心里清楚！你别在这瞎编乱造，冤枉好人！”“我没瞎编！就是他逼的！
”孟瑶的声音更高了，“你们要是不信我，我就搬出去，再也不回来了！”我听不下去了，
加快脚步爬上四楼，伸手敲了敲门。门很快就开了，是孟溪，她眼睛红红的，看见我，
赶紧拉着我的手往屋里走：“姐夫，你可来了，我姐她太过分了，一直在胡说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