漱玉斋的木门被推开时,檐角的铜铃叮当作响,将宋知雅从方才的怔忡里拉回神。
屋内暖炉正旺,松木燃烧的香气混着墨锭的清苦漫过来,与门外的湿冷截然不同。
周先生早己候在八仙桌旁,见她进来,忙起身笑道:“知雅丫头可算来了,这雨下得,没淋着吧?”
宋知雅将竹伞靠在门边,小心捧着紫檀木盒走上前,指尖轻轻拂过盒面的回纹:“劳周先生挂心,没淋着。
家父说这方‘冰纹砚’您盼了许久,让我尽早送过来。”
说着便打开盒子——砚台通体呈浅青色,石面上冰裂纹路纵横交错,像是冻了一冬的湖面刚化开的模样,砚池中央还留着匠人特意打磨的细润弧度,衬得整块砚台愈发莹润。
周先生眼睛一亮,伸手用指腹轻轻摩挲砚面,语气里满是赞叹:“好料子,好手艺!
宋家做砚台的功夫,果然没话说。”
他转头喊来伙计,“去把我那罐陈年松烟墨取来,今日得用这好砚台研墨,写幅字才算不辜负。”
伙计应声去了,宋知雅则坐在一旁的藤椅上,目光无意间扫过桌角的一方镇纸——那是块玄色墨玉,边角雕着与高闫领口相似的梅花纹样,只是雕工更显古朴。
正看得出神,就听见周先生忽然开口:“方才在门口,你可是遇上高闫了?”
宋知雅指尖一顿,有些意外地抬头:“周先生怎么知道?”
“方才我在窗边看雨,恰巧瞥见他的马停在你身后。”
周先生拿起茶盏抿了口,眼神里带着几分深意,“那小子看着冷,倒也不是真的不近人情。”
他放下茶盏,手指点了点桌上的镇纸,“这墨玉镇纸,就是他前年送我的。
说起来,他跟你父亲,早年还有过一段交集。”
“我父亲?”
宋知雅更惊讶了。
她从小听父亲讲宋家的事,却从未听过父亲与高家有往来。
“那时候你还小,许是不记得了。”
周先生笑着回忆,“二十年前,你父亲去西山采砚石,遇上山洪被困在山里,是当时跟着家人去祭祖的高闫救了他。
虽然后来两家各自走了不同的路,没再常联系,但这份情分,总还是在的。”
话音刚落,伙计拿着松烟墨回来了。
周先生将墨锭抵在砚台中央,缓缓研磨起来,黑色的墨汁顺着冰裂纹路慢慢晕开,在砚池里聚成一小汪。
宋知雅看着那团墨色,心里却翻起了波澜——原来父亲与高闫,还有这样一段过往。
她忽然想起方才高闫攥着她手腕时的力道,想起他看向紫檀木盒时的眼神,那些原本觉得冷硬的细节,似乎都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温度。
就在这时,门外又传来一阵马蹄声,比刚才更显急促。
宋知雅下意识抬头望去,就见高闫的黑马又出现在巷口,只是这次,他身下的马背上,还驮着一个裹着青布的包裹,看形状,竟像是个砚台盒子。
周先生也看见了,挑了挑眉,对宋知雅笑道:“看来,这雨日里的缘分,还没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