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沈青卿仿佛又看见十二岁的沈青梧,浑身是血地蜷在柴房角落。
少年脏兮兮的手指从狗洞伸进来,攥着半块发霉的馒头:"阿姐,他们说你要饿死了......"此刻廊下的青年满身酒气,可眨眼时眼尾勾起的弧度,分明与当年如出一辙。
沈青梧突然仰头大笑,酒壶脱手砸在石阶上,瓷片飞溅的脆响里,他含混不清地嘟囔:"香!
真香!
比百花楼的胭脂还香!
人群发出窃笑,声浪如同春潮般涌来。
沈青枫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原本白皙的脸庞涨得通红,像是被人狠狠扇了一记耳光。
围观的人群开始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沈府的管家神色慌张,连忙上前打圆场:"三少爷喝多了,诸位见笑!
"沈青枫借机整了整衣袖,强笑道:"大姐一路辛苦,快请进府吧。
"说着,伸手做出引路的姿势。
沈青卿却没有动,目光在两个弟弟之间来回扫视,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她知道,这场戏,才刚刚开始。
朱漆雕花门缓缓推开,沈青卿踏入沈府正厅的瞬间,檀香味裹挟着众人交头接耳的细碎声扑面而来。
鎏金烛台上十二根红烛将满堂照得透亮,宾客们华服上的珠翠在光影里明灭闪烁,目光如芒刺般扎在她身上。
"哟,这不是沈大姑奶奶吗?
可算舍得回门了!
"右侧席上穿孔雀蓝织金襦裙的贵妇人摇着团扇轻笑,腕间翡翠镯子撞出清脆声响,"听说黎家姑爷去得早,这些年辛苦姐姐了。
"话音未落,席间便响起几声意味深长的嗤笑。
沈青卿攥着星若的小手微微收紧,她福身行礼时,余光瞥见屏风后闪过一抹月白色衣角——是西公子沈青柏正倚着侍女调笑,腰间玉佩晃得刺眼。
"父亲、母亲。
"她屈膝跪下行礼,星若学着母亲的样子蹲身,粉雕玉琢的小脸仰起来,"星若见过外祖父母。
"沈崇山捻着胡须颔首。
张月娥捏着绢帕款步上前,红色的指甲擦过沈青卿肩头,带着茉莉香粉的气息笼罩下来:"我的乖囡,这些年在外受苦了。
"她指尖挑起星若的下巴,"瞧瞧这眉眼,倒有几分朝姨娘年轻时的模样。
"星若突然往后缩了缩,藏到沈青卿身后。
沈青卿不着痕迹地将女儿护在怀里,却见张月娥己从袖中掏出个沉甸甸的锦盒。
打开时,珍珠项圈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只是锁片内侧刻着的"沈"字,分明是临时赶工补上的刻痕。
"快收下外祖母的心意。
"张月娥将项圈硬套在星若颈间,珍珠硌得孩子首皱眉,"往后在府里住着,缺什么尽管开口。
"她话音未落,门外突然传来通报:"太原王氏派人送礼!
"众人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过去。
沈青卿趁机抱起星若,瞥见张月娥眼底闪过的不悦。
五年过去,这位嫡母依旧见不得半点失了掌控的局面。
"带大小姐和黎家小姐去上座。
"张月娥恢复了笑意,扬声吩咐道,"把西席第二桌收拾出来。
"沈青卿抱着女儿经过沈青柏身边时,忽听他压低声音冷笑:"装什么贞洁烈妇,不过是带着拖油瓶回来争家产罢了。
"她脚步未停,怀中星若却突然转头,脆生生道:"舅舅身上臭,比街角臭豆腐还难闻!
"满堂宾客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哄笑。
沈青柏的脸涨得通红,抓起桌上的酒盏就要砸过来,却被匆匆赶来的沈青枫拦住。
"长姐难得回府,理应上座。
"沈青枫按住兄长的手,目光坚定地望向主位,"父亲,不如将长姐安排在母亲身侧?
"沈崇山沉吟片刻,微微颔首。
张月娥的笑容僵在脸上,看着沈青卿抱着女儿款步走向主桌,裙摆扫过地面,惊起一阵无声的暗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