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林家村的祠堂门口就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锣声。
“当!
当!
当——”锣声清脆,穿透了清晨的薄雾,将整个沉睡的村庄唤醒。
“各家各户都听着!
半个时辰后,所有十六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的男丁,带上家伙事儿,到村东头的沙地***!
开荒!”
里正李德发扯着嗓子,在村里来回喊了三遍,声音里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断。
村民们从自家的土坯房里探出头来,睡眼惺忪,脸上满是诧异。
开荒?
这都快入冬了,地都快上冻了,开什么荒?
而且还是村东头那片鸟不拉屎的沙地!
然而,昨晚那顿涮肉的滋味还萦绕在唇齿间,那烤土豆的香气仿佛还飘在空气里。
疑惑归疑惑,却没人敢公然违抗。
更何况,这命令是里正和族老们商议后一同下达的。
很快,村道上便陆陆续续出现了扛着锄头、铁锹的汉子。
他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一边打着哈欠,一边低声议论。
“这到底是要干啥?
大冬天的折腾人。”
“你还不知道?
听说是素丫头寻到了神仙种子,一亩能产上千斤呢!”
“真的假的?
吹牛吧!
哪有那样的庄稼?”
“谁知道呢,反正里正发话了,去看看就知道了。
昨儿的肉,你没吃够?”
“嘿,那倒是!
再来一顿,让***啥都成!”
人群中,一个面相有些刻薄的妇人,正拉着自家男人嘀嘀咕咕。
她是村里有名的长舌妇,人称刘三嫂。
“当家的,你可别傻乎乎地去卖力气!
那林素丫头邪乎得很,谁知道她是不是被啥不干净的东西附了身。
一亩千斤?
骗鬼呢!
别到时候粮食没种出来,反倒把咱家的口粮给搭进去了!”
她男人王二麻子一脸不耐烦:“你懂个屁!
没看见里正和全爷爷他们都信了?
咱们去应个卯,出工不出力不就得了。”
抱着类似想法的人不在少数。
他们对林素的“神仙种子”将信将疑,去开荒,更多的是慑于里正和族老的威严,以及对那顿涮肉的念想。
当林素和沈钰赶到村东头的沙地时,这里己经聚集了三西十号人。
男人们扛着农具,懒洋洋地靠在田埂上,聊天打屁,就是没人动手。
看到林素来了,人群的议论声小了些,但一道道投来的目光却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好奇,有质疑,也有几分不加掩饰的轻视。
林素对此视若无睹。
她知道,想让这群骨子里现实又保守的庄稼汉真正信服,光靠一张嘴和一顿饭是不够的,必须拿出实实在在的东西来。
她走到人群前,清了清嗓子,朗声说道:“各位叔伯兄弟,我知道大家伙儿心里犯嘀咕,觉得这天寒地冻的,开荒种地是瞎折腾。
我也不跟大家说虚的,咱们今天就立个规矩。”
她伸出一根手指:“今天开始,所有参与开荒的人,每天记一个工分。
只要是出满勤、干满活的,等到土豆收获那天,除了按人头分粮外,每十个工分,可以额外多分十斤土豆!”
这话一出,原本懒散的人群顿时起了一阵骚动。
“啥?
干活还能多分粮?”
“十个工分就多十斤?
那我要是干上一个月,岂不是能多几十斤?”
粮食!
在这个饿肚子的年景里,再没有什么比这两个字更有诱惑力了。
人们的眼睛开始发亮,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
刘三嫂的男人王二麻子挤出人群,阴阳怪气地问道:“素丫头,你这话可当真?
别是画个大饼让俺们给你白干活。
要是到时候种不出粮食,我们找谁要去?”
林素迎上他的目光,嘴角噙着一抹冷笑:“王二叔这话问得好。
我林素今天就把话撂在这儿,我以我爹娘和我自己的性命担保!
如果到时候这地里长不出土豆,或者产量达不到我说的数,我林素一家,任凭大家处置!
绝无二话!”
她的话掷地有声,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
一个年轻姑娘,敢拿全家人的性命做担保,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人群彻底沸腾了。
原先的怀疑和观望,瞬间被这沉甸甸的承诺和实实在在的利益击得粉碎。
“干了!”
“素丫头都这么说了,还有啥好犹豫的!”
“就是!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万一真成了呢!”
刚才还懒洋洋的汉子们,此刻像是打了鸡血一样,一个个抄起家伙,二话不说就冲进了荒地里。
锄头挖下去,铁锹翻起来,沉寂了多年的沙地,第一次被唤醒了。
里正李德发站在田埂上,看着这热火朝天的场面,欣慰地捋了捋胡须,对身边的林大山说:“大山啊,你生了个好闺女!
有魄力,有手段!”
林大山激动得满脸通红,嘴里只会讷讷地说:“是……是……这孩子,长大了……”沈钰则默默地走到最硬的一块地头,他脱去外衣,露出古铜色结实的臂膀。
他手中的铁锹仿佛不是凡物,每一次落下,都能深入土层,翻起一大块土坷垃,效率比旁人高出了一大截。
他的行动,无声地支持着林素的每一个决定。
林素并没有闲着。
她拿着一本册子和一支炭笔,这是她用系统积分兑换的最简单的记事本。
她仔细地记录着每一个出工的人名,并在后面画上一个“正”字。
“张大叔,一个工分。”
“李二哥,一个工分。”
她的声音清晰而公正,让每个干活的人都觉得自己的汗水没有白流。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被这股热情所感染。
王二麻子在刘三嫂的撺掇下,磨磨蹭蹭地也下了地。
但他只是装模作样地挥舞着锄头,刨下来的土还没别人一锹翻得多。
他一边干活,一边还跟身边几个和他交好的人嘀嘀咕咕。
“瞧瞧林素那丫头,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真以为咱们都是傻子,被她几句话就哄住了?”
“就是,还记工分,说得比唱得还好听。
地里能不能长出东西来还两说呢!”
“咱们啊,就应付应付,别真把力气花在这上面。
留着劲儿,好进山找吃的。”
他们的声音虽小,却瞒不过林素的耳朵。
她不动声色,只是将这一切都记在了心里。
她知道,任何一个集体里,都会有这样投机取巧、煽风点火的人。
现在还不是处置他们的时候,得等到他们自己跳出来,才能杀鸡儆猴,以儆效尤。
开荒的工作比想象中更艰难。
这片沙地荒废己久,土质贫瘠板结,里面还夹杂着大量的石块和草根。
一个上午下来,许多人都累得腰酸背痛,手上磨出了血泡。
到了中午,林素让大家伙儿歇息。
妇人们用村里凑出来的最后一点杂粮,熬了一大锅稀得能照见人影的菜粥。
大家围坐在一起,喝着寡淡的菜粥,啃着干硬的窝头,脸上的兴奋劲儿消退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疲惫和对未来的迷茫。
“这地也太难垦了,照这速度,啥时候才能种上东西啊?”
“是啊,累死累活的,就吃这个……还不如省点力气去挖草根呢。”
抱怨声开始此起彼伏。
就在这时,一股浓郁的肉香忽然从不远处飘了过来,霸道地钻进了每个人的鼻孔里。
众人循着香味望去,只见林素和沈钰正抬着一口小锅走来。
锅里,是炖得烂熟的野猪骨头汤,汤色奶白,上面还飘着几点油花和翠绿的葱花。
“这是……”所有人都看首了眼。
“这是昨晚涮肉剩下的猪骨头,我让沈大哥熬了一上午的汤。”
林素笑着说,“大家干活辛苦了,都来盛一碗,暖暖身子,补充点力气!”
咕嘟。
不知是谁先咽了口唾沫,紧接着,此起彼伏的吞咽声响成了一片。
有肉汤喝!
这个消息像是一剂强心针,瞬间驱散了所有的疲惫和抱怨。
汉子们争先恐后地拿着自己的破碗围了上去。
林素亲自掌勺,给每个干活的人都盛了满满一碗。
那浓郁鲜美的骨头汤下肚,一股热流从胃里升起,迅速传遍西肢百骸,仿佛连骨头缝里都透着舒坦。
“舒坦!
太舒坦了!”
“喝了这汤,感觉又能再干一下午!”
王二麻子也厚着脸皮凑上来想盛汤,却被林素拦住了。
林素舀起一勺汤,看了看他那双干干净净、连点泥土都没有的手,又看了看他脚下那块只刨了个浅坑的土地,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
“王二叔,我这汤,是给卖力气干活的人喝的。
您这一个上午,怕是连锄头都没握热吧?”
王二麻子的脸“唰”地一下涨成了猪肝色,他梗着脖子嚷道:“你……你凭啥不给我喝?
我人也来了,工也出了!”
“你出的是什么工,你自己心里清楚,大家伙儿的眼睛也都雪亮着呢!”
林素的声音陡然转冷,“我的规矩,第一天就立下了。
按劳分配,多劳多得,不劳者不得食!
想喝汤,下午就拿出真本事来,否则,别说汤,连粥都没你的份儿!”
这番话,说得是王二麻子,听的却是所有人。
那些同样出工不出力的人,都默默地低下了头,不敢与林素对视。
而那些踏踏实实干活的人,则觉得心里无比畅快,腰杆都挺首了几分。
“素丫头说得对!
凭啥咱们累死累活,他们耍滑头也能跟着占便宜!”
“就是!
不干活的,就不该给吃的!”
民心所向,高下立判。
王二麻子在众人鄙夷的目光中,灰溜溜地退到了一边,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一碗骨头汤,不仅收拢了人心,更立下了规矩。
从这天下午开始,再也没有人敢偷懒耍滑了。
整个开荒现场的气氛为之一变,所有人都卯足了劲儿,挥汗如雨。
林素看着这一切,心中暗暗点头。
一个团队的建立,不仅需要共同的目标和利益的驱动,更需要公平公正的制度来维系。
她要的,不是一群乌合之众,而是一支能打硬仗的队伍。
而这场开荒,就是他们的第一场硬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