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王宁起得很早。
他把语文课本找出来,用湿毛巾反复擦着封面上的口香糖印子,擦了半天,那圈印子还是隐约可见,像块挥之不去的阴影。
他叹了口气,把课本放进书包,又检查了一遍校服的袖口——昨晚父亲又把袖口缝补了一遍,针脚比上次更细密了。
早饭是稀粥和咸菜,王建军坐在桌对面,一边喝粥一边说:“今天在学校要是有人欺负你,别硬扛,回来告诉爸。”
王宁扒拉着碗里的粥,含糊地应了一声。
他知道父亲是担心他,可他更知道,父亲现在根本没能力保护他。
五金店的生意不好,每天都要应付催债的人,父亲己经够累了,他不想再给父亲添麻烦。
到学校时,教室里己经来了不少人。
王宁刚走到座位旁,就看到自己的桌肚里塞着一张折叠的纸条。
他心里咯噔一下,犹豫了片刻,还是把纸条拿了出来,展开。
纸条上是用黑色马克笔写的歪歪扭扭的字,笔画很用力,有些地方甚至把纸戳破了:“老城区来的小混子,滚出我们班!”
“穿破校服的穷鬼,别脏了我们的教室!”
“离张哥远点,不然让你好看!”
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小刀子,扎在王宁的心上。
他攥着纸条,指节发白,纸条被捏得皱巴巴的。
他抬头看向教室里的人,所有人都在各做各的事,可他总觉得,那些看似不经意的目光,都带着恶意。
张磊这时也来了,他刚走进教室,就看到王宁手里攥着纸条,脸色苍白的样子,立刻明白了什么,冲黄毛使了个眼色。
黄毛心领神会,故意提高声音说:“有些人啊,就是不识趣,明明是个外来的,还非要赖在我们班。”
周围的人跟着哄笑起来,王宁把纸条揉成一团,塞进裤兜里,趴在桌子上,把脸埋进臂弯里。
他不想让别人看到他的眼泪,更不想让别人觉得他好欺负——虽然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就是好欺负。
上课铃响了,数学老师走进教室,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
王宁抬起头,假装认真听讲,可老师讲的内容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脑子里全是纸条上的那些话,还有张磊和黄毛嘲笑的嘴脸。
课间的时候,他想去厕所,刚站起身,就被黄毛拦住了。
黄毛靠在墙上,双手抱胸,吊儿郎当地说:“新来的,去哪儿啊?”
王宁没说话,想绕开他,黄毛却侧身挡住了他的路:“问你话呢,哑巴了?”
“让开。”
王宁的声音很小,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倔强。
黄毛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他会反抗,随即笑了:“哟,还敢跟我顶嘴?
信不信我让你今天走不出这个教室?”
就在这时,上课铃又响了,黄毛撇了撇嘴,骂了句“算你运气好”,转身回了座位。
王宁松了口气,快步走向厕所。
厕所里空无一人,王宁站在镜子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头发乱糟糟的,脸色苍白,校服的领口有些变形,眼睛里还带着红血丝。
他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突然觉得很陌生。
以前在老城区的学校,他虽然也被欺负,可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被人这样***裸地侮辱。
他从裤兜里掏出那个皱巴巴的纸团,展开,看着上面的字,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他赶紧用袖子擦掉眼泪,怕被别人看到。
他告诉自己,不能哭,哭了就真的输了。
回到教室时,上课己经几分钟了。
数学老师皱着眉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让他回到座位上。
王宁刚坐下,就感觉到有人在踢他的椅子腿。
他回头看了一眼,是坐在他后面的一个男生,那个男生冲他做了个鬼脸,又踢了一下他的椅子腿。
王宁咬了咬牙,没理他,转过身坐好。
可那个男生似乎觉得很有趣,不停地踢他的椅子腿,椅子晃来晃去,让他根本无法安心听课。
他忍了又忍,终于在男生又一次踢椅子腿的时候,猛地转过身,压低声音说:“别踢了。”
那个男生没想到他会反抗,愣了一下,随即露出凶狠的表情:“怎么?
你还敢凶我?”
说着,就伸手推了王宁一把。
王宁没站稳,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老师听到动静,转过身来,严厉地问:“怎么回事?”
那个男生立刻委屈地说:“老师,他转身骂我。”
王宁想解释,可老师根本没给他机会,指着他说:“王宁,你刚转学来就不遵守纪律,给我站到后面去!”
王宁看着老师不容置疑的眼神,又看了看那个男生得意的表情,心里充满了委屈和愤怒。
他站起身,慢慢走到教室后面,背对着全班同学,站在墙角。
教室里很安静,他能清晰地听到同学们压抑的笑声,还有张磊和黄毛交头接耳的声音。
他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子——那是一双旧帆布鞋,鞋底己经磨平了,是父亲去年给他买的。
他想起父亲昨晚缝补校服时的样子,想起父亲说“穿得整齐点,别让人看不起”,鼻子一酸,眼泪又差点掉下来。
这一天,王宁是在教室后面站着度过的。
放学的时候,老师叫住他,语重心长地说:“王宁,我知道你刚转学来,可能不太适应,但是你要知道,在学校里就要遵守纪律,不要跟同学发生矛盾。
尤其是张磊他们,你别跟他们硬碰硬,忍一忍就过去了。”
王宁低着头,小声说:“知道了,老师。”
走出教室,天色己经有些暗了。
他背着书包,慢慢走在校园的小路上,心里像压了一块大石头。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忍多久,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走到校门口,他看到父亲的二八大杠自行车还停在昨天的位置。
王建军看到他,立刻迎上来:“今天怎么这么晚?
是不是老师留你了?”
王宁看着父亲关切的眼神,摇了摇头:“没有,就是打扫卫生了。”
王建军没怀疑,笑着说:“辛苦了,走,回家吃饭。”
王宁坐上自行车后座,趴在父亲的背上,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机油味,突然觉得很安心。
不管在学校里受了多少委屈,只要看到父亲,他就觉得自己还能再忍一忍。
自行车驶在回家的路上,晚风拂过脸颊,带着一丝凉意。
王宁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心里默默想:明天,会不会好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