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夜来得特别早，才过六点，天就黑透了。
风跟疯了似的，在窗外嗷嗷叫着，刮得那棵老榆树的枝杈一下下抽打着房檐，啪嗒啪嗒，没完没了。
胡小九窝在炕梢，把自己裹成个蚕蛹，只露俩眼睛在外面滴溜溜乱转。
这厢房他小时候也住过，咋没觉得这么瘆人呢？
“肯定是心理作用。”
他小声嘀咕，翻了个身，木板炕随之发出不堪重负的***。
这屋以前是姥姥放杂物的，自打老太太过世，就再没人正经收拾过。
墙角堆着几个看不清内容的麻袋，散发着一股陈年的霉味。
靠墙立着个老式梳妆台，镜子灰蒙蒙的，照出的人影都带着股鬼气。
胡小九摸出手机，信号格空空如也。
他绝望地叹了口气，屏幕光映着他发青的脸。
“嗷——呜——”风声突然拔高，像极了野狼的哀嚎。
胡小九一个激灵，把被子拉过头顶。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他开始背诵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声音在被子底下闷闷的，“自由平等公正法治...”背到“敬业”的时候，他卡壳了。
主要是他现在失业，实在没法昧着良心说敬业。
“噗。”
一声极轻微的响动，像是有人在不远处吹了口气。
胡小九猛地僵住，屏住呼吸仔细听。
只有风声，呜呜咽咽。
他慢慢探出半个头，屋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窗外那点惨淡的月光，勉强勾勒出家具扭曲的轮廓。
“自己吓自己。”
他安慰道，却忍不住把被子裹得更紧。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这次听真切了！
不是风声，是某种细碎的、摩擦的声音。
就在屋里！
胡小九汗毛倒竖，猛地坐起来，摸向炕边的电灯开关。
“啪嗒。”
没反应。
“啪嗒啪嗒！”
又按了几下，灯依然不亮。
“不是吧？
这时候停电？”
他欲哭无泪，摸索着找到手机，抖着手打开手电功能。
一道光柱刺破黑暗，在屋里慌乱地扫射。
灰尘在光线下飞舞，像无数细小的幽灵。
声音似乎是从墙角那个旧木箱传来的。
胡小九咽了口唾沫，喉咙干得发疼。
去不去看？
万一是什么老鼠黄皮子呢？
可万一不是呢？
“嗷——！”
风又发出一声尖啸。
与此同时，“窸窸窣窣”的声音变得更急促了，还夹杂着轻微的“叩叩”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箱子里挠门。
胡小九深吸一口气，骂了句脏话给自己壮胆：“妈的，老子倒要看看是什么玩意儿！”
他举着手机，光柱抖得厉害，一步步挪向墙角。
每走一步，老地板都发出痛苦的吱呀声，完美掩盖了他的脚步声——也可能完美暴露了。
声音在他靠近时突然停了。
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窗外愈发猖狂的风声。
木箱很旧，是那种老式的炕柜，上面挂着一把生锈的锁，但锁鼻儿似乎己经松了。
胡小九用手机照了照，发现锁头上面积着厚厚一层灰，唯独锁鼻儿附近有一小片像是被经常触摸，异常干净。
他想起舅舅晚上把他安排到这屋时，眼神似乎有点闪烁，还特意嘱咐了一句：“晚上好好睡觉，别瞎翻腾屋里的东西。”
当时他没在意，现在越想越可疑。
“叩叩。”
声音又响了！
这次更清晰，就是从箱子里传来的！
胡小九的心脏差点从嗓子眼蹦出来。
他咬咬牙，伸手碰了碰那把锁。
冰凉的触感让他一哆嗦。
他试着拽了拽，锁鼻儿发出“嘎吱”一声***，竟然真的松动了。
一股强烈的好奇心压倒恐惧——箱子里到底是什么？
舅舅在隐瞒什么？
总不能是藏了具尸体吧？
他不再犹豫，用力一扯。
“咔嚓！”
老旧的锁鼻儿应声而断，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胡小九屏住呼吸，慢慢掀开箱盖。
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味扑面而来，像是陈年的香料混合着某种动物皮毛的味道，不臭，甚至有点诡异的清香，但闻多了让人头晕。
箱子里没有尸体，也没有活物。
只有一些旧衣服，几本发黄的书，还有一个小一号的木匣子，用一块暗红色的绒布包裹着。
那绒布红得发黑，上面用金线绣着一些看不懂的符文，在手机光下隐隐反光。
刚才的声音，好像就是从这个匣子里传出来的。
胡小九的心跳得更快了。
他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块绒布时，莫名地感到一阵心悸，仿佛这布是有生命的。
他揭开绒布，露出了下面的木匣。
匣子做工精细，暗紫色的木头，上面刻着繁复的花纹，像是某种藤蔓，又像是扭曲的文字。
匣子没有上锁，只有一个简单的铜扣。
胡小九的手指搭上铜扣，冰凉的触感让他指尖一麻。
他犹豫了一秒，最终还是用力掀开了盒盖。
里面没有金银财宝，只有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皮子？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东西拿出来，入手滑腻微凉，韧性十足，绝不是普通的纸张。
展开一看，差不多有A3纸那么大，颜色是陈旧的暗黄色，边缘己经磨损发毛。
上面用暗红色的、像是干涸血迹的颜料，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名字。
字迹古朴狰狞，和他白天在正堂看到的那张堂单风格类似，但更古老，更...邪性。
排在最顶端的三个字尤其扎眼——胡三爷。
那字红得发黑，仿佛刚刚写上去不久。
胡小九皱着眉头，借着手机光仔细辨认。
这些名字给他一种非常不舒服的感觉，像是被无数双眼睛隔着时空窥视。
“搞什么啊，神神秘秘的...”他小声抱怨，手指无意识地拂过“胡三爷”那三个字。
就在指尖接触的刹那——“呼！”
一股没由来的阴风猛地灌满小屋，吹得他几乎睁不开眼！
桌上的手机“啪”地一声被刮倒，光柱乱晃。
与此同时，他手中的那张皮质堂单，竟然无风自动，猛地向上扬起，又“啪”地一声重重拍落，仿佛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正愤怒地想要挣脱！
屋里的温度骤降，哈气成霜。
胡小九吓得怪叫一声，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松开手。
暗黄色的皮子飘落在地，静静地躺在那里，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窗外，风声不知何时停了。
死寂。
只剩下胡小九粗重得吓人的喘息声，和擂鼓般的心跳。
他瘫坐在地上，惊恐万分地盯着地上那张诡异的皮子，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我好像...又手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