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走向中军帐,脚步声在沙地上很轻,但铠甲的摩擦声很响,每一声都敲在心上。
帐帘垂着,挡住了里面的光景。
两个卫兵站在外面,脸色紧绷,手按在刀柄上。
看到她来,点了点头,掀开了帐帘。
帐内光线昏暗,只点了几支牛油烛,火苗跳动不定,投下摇晃的影子。
空气里有汗味、皮革味,还有一股陈旧的墨汁味。
主将坐在案后,脸藏在阴影里,看不真切,只能看到下巴的线条很硬。
其他几个校尉站在两侧,目光低垂看着地面,没人说话,只有烛火偶尔噼啪一下。
沈云走到帐中行礼:“大人。”
她的声音在帐里显得有点闷。
主将抬起头,目光扫过来,很沉,像压了石头。
“情况知道了?”
他问,声音平稳没有起伏。
“是,”沈云答,“三柱狼烟,黑石堡被围。”
主将嗯了一声,手指在案上敲了敲,很轻的两下。
“狄族这次来得凶,”他说,“人马不少。
黑石堡不能丢。”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沈云身上,“着你部即刻出发,驰援,固守待援。”
帐里更静了,能听到帐外的风声像低低的呜咽。
几个校尉的头垂得更低了些。
沈云的手指蜷了一下又松开。
“末将领命,”她说,声音还是平的,听不出什么,但心里有什么东西沉了下去,首往下坠。
三百人,驰援黑石堡,对阵狄族主力,固守待援。
她几乎想笑,拿什么守?
又等谁来援?
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站着,目光落在主将案上的地图。
那上面画着黑石堡的位置,一个小小的圈,孤零零的,周围是大片的空白,像被遗忘的棋子。
“有问题?”
主将问,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没有,”沈云答,很快,几乎没过脑子。
这是习惯,军令如山,从来如此。
主将点了点头,似乎满意了。
“去吧,”他说,挥了挥手像赶走一只苍蝇,“抓紧时间。”
沈云行礼,转身向帐外走。
铠甲的声音又响起来,每一步都沉。
帐帘掀开,外面的光刺进来,让她眯了下眼。
风吹在脸上,带着沙粒,有点疼。
她站在帐外停了一瞬,呼吸了一次,空气里的铁锈味好像更重了。
然后她继续向前走,没有回头,帐帘在她身后落下,隔断了里面的昏暗。
士兵们还在原地看着她,目光里有询问、有不安、有期待。
她迎上那些目光,一张张脸,年轻的、年老的、熟悉的,她都知道名字。
她的手无意识地握紧,指甲掐进掌心,有一点刺痛,但很快松开。
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点了点头:“***,”她说,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准备出发。”
命令传下去,像石子投入水里荡开涟漪。
士兵们动起来,脚步声、兵器碰撞声、低低的应诺声。
马被牵出来,喷着响鼻,蹄子刨着地。
沈云看着他们,心里那下沉的东西变得更重,压得她有点喘不过气。
这些人,跟她去过很多地方,打过很多仗,有些回去了,有些没有。
这次呢?
她不知道。
她转身向自己的马走去,脚步稳定,背挺得笔首,像一个校尉应该有的样子。
只有她自己知道,心里那片冰冷在扩散,像结了冰。
胡老六走过来,脸上那道疤皱在一起:“校尉?”
他问,声音粗嘎,“黑石堡?”
沈云点了点头没说话。
胡老六啐了一口:“操,”他低声说,但没再多问,只是拍了拍腰间的刀,“走吧,”他说,“早点去,早点完事。”
沈云翻身上马,缰绳在手心里粗糙的触感。
马不安地动了一下,她轻轻一勒它就安静了。
她坐在鞍上看着前面,烟柱还在升,黑得刺眼。
“出发,”她说,声音不大但穿透了风。
队伍动起来,像一条疲惫的蛇滑向戈壁深处,向着那黑烟的方向一步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