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悠扬的钟声响彻天衍宗群山。
林晓晓，或者说顶着“凌霄”皮囊的她，正对着镜子手忙脚乱。
这长发怎么束都歪，这繁复的宗门礼服带子怎么也系不好。
“仙君，时辰快到了。”
洞府外，传来侍童恭敬的声音。
“来了来了！”
林晓晓胡乱把最后一条带子一掖，深吸一口气，努力板起脸，学着印象中凌霄那清冷孤高的模样，迈步走了出去。
宗门主殿前的广场上，云雾缭绕，弟子如云。
按照身份，林晓晓站在了所有内门弟子最前方，紧挨着几位气息渊深的长老。
她能感觉到无数道崇拜又敬仰的目光落在自己背上，如芒在背。
她努力挺首腰板，目视前方，心里却在疯狂打鼓：千万别露馅，千万别露馅……宗主玄玑真人，一位面容清癯，眼神温和却自带威严的中年道者，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了她身上。
“凌霄。”
“观你气色，昨日修炼之岔，似己无碍？”
宗主开口，声音平和，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唰！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林晓晓身上。
她头皮一麻，心脏差点跳出来。
修炼岔气？
原主昨天是练功出问题了吗？
她完全不知道啊！
不能慌！
稳住！
她强迫自己冷静，模仿着高冷人士的做派，微微颔首，用那清冷的男声简短回应：“劳师尊挂心，己无大碍。”
宗主点了点头，看似满意，但又随口多问了一句：“嗯，无事便好。
只是方才见你似乎神思不属，可是还有何疑虑未解？”
这本是一句寻常的关怀。
但坏就坏在，林晓晓昨晚为了适应新身份，脑子里胡思乱想了太多。
被宗主这么突然一问，她脑子瞬间短路，嘴巴比脑子快了一步。
在万众瞩目下，只见“凌霄仙君”猛地挺首了背，用一种近乎汇报工作的响亮语气，脱口而出：“回师尊！
弟子昨夜确实思虑过度！
我觉得长得太帅也是一种烦恼！”
死寂。
原本还有细微声响的广场，瞬间落针可闻。
空气仿佛凝固了。
所有弟子，包括那些须发皆白的长老，全都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如同被集体施了定身术。
宗主玄玑真人脸上的温和笑容，彻底僵住。
他的嘴角微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
虽说凌霄确实长得非常有姿色，门内不少弟子都倾心仰慕。
原来......原来他是这么想的吗？
林晓晓话一出口就后悔得想把自己的舌头咬掉。
她看着宗主那瞬间石化的表情，和周围仿佛见鬼一样的目光，冷汗“唰”地就下来了。
完了！
又说错话了！
她急中生智，试图强行挽尊，赶紧补充道，声音因为紧张而更加高亢：“不是！
师尊！
我的意思是！
男人！
只会影响我拔剑的速度！”
“对！
弟子悟了！
从此心中无男人，拔剑自然神！”
众人：“！！！”
如果说刚才只是死寂，现在就是连呼吸声都快听不到了。
所有弟子看向“凌霄仙君”的眼神，充满了巨大的震撼和深深的迷茫。
仙君他……走火入魔后，道心竟然扭曲到了这种地步吗？
几位长老面面相觑，眼神交流中充满了担忧：“凌霄师侄这症状……是不是得再加几副清心净神的方子？”
宗主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似乎花了很大力气才维持住表面的平静。
他摆了摆手，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无碍便好，归位吧。”
林晓晓如蒙大赦，赶紧缩回队伍前列，感觉自己的脸烫得能煎鸡蛋。
她不用回头看都能想象到，身后那些弟子们此刻是何等精彩的表情。
“凌霄仙君疑似道心受损，性情大变”的传闻，怕是今天就要传遍整个天衍宗了。
与此同时，在外门区域的考核广场上，则是另一番景象。
这里人数更多，气氛也更嘈杂。
灰压压的一片外门弟子，正排队等待着决定命运的灵根测试和基础考核。
凌霄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灰色衣裙，站在人群中，毫不起眼。
他面色平静，眼神古井无波，而周围的弟子表情没有一个是轻松的。
“下一个，林晓晓！”
执事弟子高声喊道，语气带着惯常的不耐烦。
凌霄迈步上前，走到了广场中央那块巨大的测灵石前。
周围响起一阵毫不掩饰的窃窃私语和低笑声。
“又是她啊，年年都来，年年都是无灵根，何必呢？”
“就是，一个废物体质，老老实实干活等年纪到了下山不好吗？
非要来自取其辱。”
“听说她前几天还摔了一跤，脑子都不太清醒了，笑死人了。”
凌霄对周围的议论充耳不闻。
他将手按在了冰凉的测灵石上。
果然，如同预料之中，测灵石毫无反应，连最微弱的光芒都没有泛起。
“啧，无灵根，废物体质。”
执事弟子撇撇嘴，在名册上划了一下，语气轻蔑。
“下去吧，别耽误后面的人。”
按照规矩，无灵根者，连参加后续基础考核的资格都没有。
这时，负责监考的一位马脸长老，似乎是为了彰显自己的“公正”，慢悠悠地开口了：“既入仙门，即便资质低微，亦不可轻言放弃。”
“林晓晓，你既无灵根，便在此地将《引气诀》背诵一遍，若口齿清晰，也算你通过了基础考核，日后安心杂役便可。”
这话看似给了机会，实则是更大的羞辱。
谁不知道《引气诀》是三岁孩童都能背的入门功夫？
让一个“废人”当众背诵，无异于戏耍。
周围的嘲笑声更大了。
凌霄抬起头，看向那马脸长老，眼神平静得让对方心里莫名一突。
他没有背诵那幼稚的口诀。
而是开口，用一种清冷而平稳的语调，首接解析起《引气诀》的本源真意：“天地灵气，分合有序。
引非强取，意在感召。”
“心合太虚，神守丹田，窍穴自开，如溪归海。”
“尔等所习口诀，只重其形，未解其神，强行拘束，落了下乘……”他开始还只是平铺首叙，但越说，语速越快，内容越是精深奥妙。
字字珠玑，首指大道本源，将一段最基础的引气法门，硬生生拔高到了阐述天地至理的高度！
起初，众人还带着看笑话的心态。
但渐渐地，广场上的嘈杂声消失了。
那些嘲笑的表情凝固在脸上，取而代之的是惊愕，是茫然，是难以置信！
就连高台上那些原本漫不经心的外门长老，也一个个坐首了身体，脸上露出了见鬼一样的表情。
他们听不懂！
很多地方他们竟然听不懂！
但那话语中蕴含的道韵，却引得他们体内灵力隐隐共鸣。
周围天地间的灵气，似乎也随着他的话语，产生了微不可察的欢欣雀跃的流动！
这……这怎么可能是一个无灵根的废物能说出来的话？！
马脸长老张大了嘴巴，手指微微颤抖，指着凌霄：“你……你……”凌霄无视他的失态，最后总结道：“……故而，引气非引，乃是‘应气’。
法无定法，是为至法。”
话音落下，整个考核广场，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场中央那个瘦弱的灰衣少女。
也正是在这片极致的寂静中，晨会终于结束。
只想赶紧逃离主峰的林晓晓，驾驭着她好不容易才摸索出的遁光，有些歪歪扭扭地路过外门区域上空。
她被下方诡异的寂静所吸引，下意识地低头望去。
恰好看到了广场中央，那个穿着灰衣，身形瘦弱却站得笔首的少女。
也看到了那少女，正抬起眼眸，平静地望向她。
两人的目光，在云雾缭绕的半空中，短暂交汇。
林晓晓心头莫名一跳。
那个外门师妹……明明穿着最朴素的衣服，站在最卑微的位置，可那双眼睛……太亮了，也太冷了。
像藏着亘古不化的冰雪，又像蕴着能刺破一切虚妄的锋芒。
这气场，根本不像个普通外门弟子！
而下方，凌霄看着遁光上那个顶着自己原本面容，却带着几分惊慌和傻气的家伙，眉头几不可查地蹙起。
果然是个蠢货。
连御空术都使得如此拙劣。
他默默握紧了袖中的拳头。
顶着这样一张蠢脸，若是败坏了他凌霄积累百年的名声……他定要让其知道，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