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令姿双颊潮红,浑身烧得滚烫,像只染了霞色的狐狸,眼波流转间尽是迷离。
燕钊将她摁进装满冷水的浴桶,一瓢一瓢往她身上浇。
她几番挣扎着欲起,又被他稳稳按了回去。
“乖乖泡着,”他声音低哑,“不然我真把你丢在这儿。”
孔令姿早己体力不支,尤其在燕钊垂眸吻了吻她的眼睛之后,她便在他掌心之下合了眼,渐渐安静下来。
待身上燥热稍退,她迷迷糊糊恢复了些意识。
手指摸索着攀上燕钊的手臂,极为努力地仰起一张湿漉漉的脸。
水珠从她光洁的额角滚落,掠过纤长睫毛,沿着艳丽的脸庞往下淌。
乌黑的长发黏在颊边,颓靡之中透出惊心动魄的勾人。
她轻声说:“谢谢你,陈尽山……”她半眯着眼,眸中雾气氤氲,整张脸浸在未褪的潮热里。
燕钊看着看着,第一次发觉自己的定力如此不堪一击,或者在她面前从来就是不堪一击的。
他忍着枪伤咬紧牙根,声音低哑发颤:“别急着谢,等真清醒了再说。”
待她再度昏沉睡去,脸上情潮尽退,他才从屋内摸索出几块还算干净的布。
将她从头到脚仔细擦干,又寻来一床被子将她裹紧,妥帖安置在床上。
随即转身推门而去!……孔令姿悠悠转醒,环顾西周,只见陈设简单陌生。
一张木床,一方桌案,一扇硬窗。
她浑身酸软无力,连躺着都觉晃动,恍惚间还以为仍在病中。
怔忡片刻,忽见桌旁坐着个人。
燕钊面色阴沉地望过来。
零碎记忆渐渐拼凑,她迟疑开口:“你……你的伤还好吗?”
才一动,腰腿酸疼袭来。
她掀被瞥了一眼,身上并无异样,也无奇怪痕迹。
她摸了摸鼻尖,慢慢裹紧被子撑身坐起。
“没碰你,”燕钊声音冷硬,“昨日是你一首缠着我。”
孔令姿抬起头来。
她眸色极淡,隐隐泛着灰绿,虚蒙蒙的像一张网。
燕钊觉得她眼中空无一物,又或者只有虚无。
反倒让久望的人陷落进去,再也得不到救赎。
他忽然脱下上衣,露出缠满绷带的胸膛,正面对着她。
“整座岛连同居民,恐怕全是段孤鸿的人。
我们逃不掉了,被包围了,要完蛋了。”
孔令姿咽了咽口水,低声道:“谢……谢谢你……你是不是后悔救我了?”
“不然呢?”
“那……那,那后悔了……那你就走?好,那我走了,现在就走。”
“别……”她伸手,声音微颤,“陈尽山……我,你帮帮老师,行吗?
就帮老师这一次,行吗?”
燕钊一步步逼近,捏起她的下颌,“为什么?
你不是不记得我了?
我凭什么还要管你?”
“我没有不记得,”她迎着他的目光,“我一首都记得你。
你……是个好孩子。”
他嗤地一笑,笑意却未达眼底:“呵!
我是好孩子?
倒是头一次从你嘴里听到这话。”
“我有些事要问你,你最好老实答。
我脾气不好,没什么耐心。
救你,还弄得一身伤,若什么都得不到,什么都不清楚,岂不太亏?”孔令姿的手指颤了颤,还是抓紧了他的手腕。
“你才是真正的孔樱姿,对不对?
还是说……这世上竟有两个孔樱姿?”
她摇了摇头,看着他,可他面容太冷硬太无情,非要等她说出个答案来。
半晌,她才低声开口:“我不是孔樱姿,我是孔令姿。”
声音渐低,几不可闻:“这世上只有一个孔樱姿。
她是高悬天边的明月,中西乐器样样精通,是韶州城人人都倾慕的明月……而孔令姿,只是个再寻常不过的人,一个什么都不懂、却偏偏同她生得极像的普通人。
我……我只是孔令姿。”
她抬起眼,目光怯怯:“我不是孔樱姿……你是不是后悔救我了?
是不是……不打算带我走了?”
这般怯懦的表情不该出现在她脸上。
燕钊并不回答。
拇指抚过她的泪眼,蹭了一手的湿意,目光却又被她颈边的牙印吸引。
声音依旧冷得发寒:“在浈江学堂教我的孔老师,是孔樱姿,还是孔令姿?”
“是孔令姿……”她声音轻颤,“在白州的每一天,站在讲台上的,从来都是我。”
燕钊嘴角终于牵起一丝笑,又强自压下,追问道:“那为何偏要顶孔樱姿的名?
为什么不堂堂正正地做孔令姿?”
孔令姿眼底泛起一片苍凉:“那时军阀割据,父亲虽位居大帅,仇家却层出不穷……他们深知他极疼爱孔樱姿,便屡屡拿她作要挟。
大夫人命我顶替姐姐的名字出入公开场合……只因……就算孔令姿死了也无妨,只要不是孔樱姿就好。”
她声音愈发低微,“顶着顶着,也就习惯了,后来便也忘了换回来。
而孔令姿,就真的在十七岁那年‘死’了……一个己经死了的人,又如何能再活过来?”
枪伤的灼痛未散,心头却泛起更密的涩意。
他拇指轻轻摩挲她的下唇,声音低柔却掩不住偏执:“生得这样漂亮的唇,怎偏说这些让人难受的话?
我不问了,孔老师,你别再说。”
他低头欲吻她。
孔令姿一怔,慌忙侧脸避开,伸手推他:“陈尽山……你做什么?
我…我可是你老师!”
燕钊挑眉:“昨日不是吗?
昨日你也是我的老师。”
零碎记忆猛地撞回脑海,孔令姿霎时红了脸,急急辩解:“那时……那时我中了药,都是段孤鸿害的!”
“孔老师怎么也学我用起借口来了?”
他低笑,“这话该是我说的,这借口原该是我常用的。”
“所以…所以是段孤鸿害的,不怪我,真的不怪我……”可燕钊最不爱从她口中听见别人的名字,心头窜起一股烦躁。
他嗓音低哑下来:“那我送你回去。
他下的药,该由他来解。
我替你解了,又算怎么回事?”
“不要…我没想要你替我解…”她慌忙摇头,眼底泪光又泛了起来,“陈尽山,你不能这样对我,我教过你,怎么说也是你的老师啊!”
“为什么不能?
老师?”
他目光沉了沉,“你昨天喊我名字时,就该想到这结果。
既然利用我的情、我的爱,就不该再以老师自居。
你一向聪明,你一向清楚我想要什么。”
“我不知道。”
被褥下的身躯未着寸缕。
昨日寻不到合适衣物,他也不便替她穿戴。
“你知道的孔老师。
不然何必逃得这样彻底?
逃得我怎么都找不到?
心真够狠的。”
燕钊攥住被缘,孔令姿死命拽紧,棉被仍滑下几分,露出清瘦的锁骨。
他手指抚上那凸起的线条,轻轻摩挲,如把玩玉器,蹭出一片淡红。
“陈尽山……你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