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外，百余名玄甲骑士静立雨中。
人马皆沉默无声，任由雨水冲刷。
偶有战马不耐喷出团团白汽，彰显它们体内勃勃生机与力量。
冷啸面向老卫，卫鑫眸会意，侍立恭声道：“都督，末将此次带来的都是老营弟兄，共计一百二十七人，人人皆可一当十！
战马一百五十匹，皆是北地良驹。
甲胄兵器虽旧，却保养得宜，锋锐无匹。
随身携带的干粮，尚可支撑五日。”
冷啸微微颔首，这是一支可以彼此支撑，在这乱世中安身立命、撬动格局的最初本钱。
只是相对于烽烟西起的整个北方，这点力量小了些。
冷啸虽然己经打算剿匪来壮大实力，但还是问道：“王永先生安在？”
卫鑫眸面色一黯：“王先生仍在长安，但情况不妙。
苻丕公子（苻坚之子）虽在邺城继位，但号令不出宫门。
长安如今被各方势力窥伺，姚苌、慕容冲等贼寇兵锋首指京畿。
王先生是文臣，手中并无多少兵权，恐…恐独木难支。
他让末将转告都督：北境龙骑，唯您能使之重生；崩乱山河，唯您能力挽狂澜。
望您…速速北上！”
冷啸沉默片刻。
王永这是将千钧重担，压到了他的肩上。
产生不起一丝退缩之意，只能激起豪情与责任。
“北上…是必然要北上的。”
冷啸看着亭外连绵的雨幕，目光似乎己穿透时空，看到了那片烽火连天的大地，“但并非现在。
此地荆州，亦非安稳之所。
苻坚新败，各地镇将心怀鬼胎，流民盗匪蜂起。
我等欲北上，需先确保后路无忧，并筹集更多粮秣资重。”
他顿了顿，问道：“江陵郡守，如今是何人？
郡中兵力如何？”
卫鑫眸显然早有打探：“回都督，江陵郡守乃是一个叫王轩骞的文官，据说是氏族贵族出身，与排挤您的那些人关系匪浅。
此人贪鄙无能，但最善钻营。
郡中兵马约有两千，但疏于操练，军备废弛，主要由其小舅子，一个叫王匡的校尉统领，欺压百姓倒是一把好手。”
“王轩骞…”冷啸眼中寒光一闪。
记忆里，对此人有些模糊的印象，确实是朝中那些尸位素餐、排挤能臣的蠹虫之一。
没想到被派到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做了郡守。
“看来，想安稳离开，还得先会一会这位‘父母官’。”
冷啸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冷意。
就在这时，官道远处传来一阵骚动和哭喊声，夹杂着嚣张的呵骂。
只见二三十个穿着杂乱号衣、歪戴帽子的郡兵，正推搡驱赶着十几辆驴车和几十个面黄肌瘦的百姓向这边走来。
驴车上似乎装着些粮食和简陋的家当。
那些郡兵不时用刀鞘抽打着行动迟缓的百姓，口中污言秽语不断。
“快走！
快走！
磨磨蹭蹭的，都想找死吗？
你们这些泥腿子，能被征用车辆粮食，是你们的福气！”
一个头目模样的郡兵叫嚣着。
“军爷，行行好，给留点口粮吧…家里孩子都快饿死了…”一个老翁苦苦哀求。
“滚开！
老东西！”
那郡兵头目一脚将老翁踹倒在地。
这一幕，正好发生在十里亭附近。
亭外的龙骑军将士们依旧沉默，但一双双看向郡兵的眼睛里，己经带上了毫不掩饰的鄙夷和杀意。
他们是百战精锐，最看不上的就是这种欺凌弱小、败坏军纪的杂兵。
卫鑫眸眉头紧锁，看向冷啸：“都督，这…”冷啸眼神己然冰冷，他认得那些外衣，正是江陵郡兵的服饰。
那伙郡兵也注意到了十里亭这边黑压压的一群甲士，被那肃杀的气势吓了一跳，待看清人数似乎不多，且甲胄样式陌生（并非荆州驻军制式），那头目又壮起胆子，尤其是看到亭中站着的冷啸只穿着一身湿透的粗布衣，更像是个落拓路人，胆气更足了。
他带着几个手下，大摇大摆地走过来，隔着一段距离便吆喝道：“喂！
你们是哪里来的兵？
在此聚集，想干什么？
可有我们贺郡守的手令？”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神骏的战马和精良的铠甲，眼中闪过一丝贪婪。
卫鑫眸刚要发作，冷啸却微微抬手制止了他。
冷啸缓步走出亭子，雨水立刻淋在他头上，他却毫不在意，目光落在那郡兵头目身上：“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那头目见冷啸气度不凡，但衣着寒酸，心下更是轻视，撇嘴道：“关你屁事！
郡守府征用民夫粮车，运送军资！
识相的赶紧让开，别挡了大爷的路！”
说着，竟伸手想去推搡冷啸。
就在他的手即将碰到冷啸衣襟的瞬间——“砰！”
一声闷响！
没有人看清冷啸是如何动作的，仿佛他只是随意地一抬手。
那郡兵头目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传来，整个人如同被狂奔的野牛撞中，惨叫一声，倒飞出去一丈多远，重重砸在泥水里，溅起大片污渍，哼都没哼一声便昏死过去。
快！
准！
狠！
现代军队的一击制敌术，在这个时代，显得如此惊世骇俗！
全场瞬间死寂！
那些原本嚣张的郡兵全都傻了眼，目瞪口呆地看着倒地不起的头目，又看看雨中那个收回手、面色依旧平静的布衣青年，一时间竟没人敢动弹。
被驱赶的百姓们也惊呆了，忘记了哭泣。
卫鑫眸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彩，都督的身手，似乎比当年更加恐怖了！
冷啸目光扫过那些吓呆了的郡兵，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军人的刀是用来对付敌人的，不是让你们欺凌供养你们的百姓！”
“滚回去告诉王轩骞，”他顿了顿，说出了那个让郡兵们心惊肉跳的名字，“就说，故人冷啸，不日将上门拜访。
让他备好酒肉和…棺材！”
说完，不再看那些郡兵一眼，转身回到亭中。
那些郡兵如蒙大赦，手忙脚乱地抬起昏死的头目。
屁滚尿流地朝着城中方向逃去，连征来的粮车和百姓都顾不上了。
百姓们愣了片刻，随即反应过来，纷纷朝着冷啸的方向跪下磕头：“多谢恩公！
多谢恩公救命之恩！”
冷啸背对着他们，对王轩骞淡淡道：“分出三日口粮，与他们分食。
让他们速速归家，近期莫要轻易出城。”
“是！”
卫鑫眸恭敬应命，立刻安排下去。
亭外，雨势渐歇。
天边，浓云的缝隙里，似乎透出了一丝微光。
冷啸负手而立，望着江陵城的方向。
王轩骞…他踏入天下棋局的第一手，该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