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生间的门板突然被撞了一下,沉闷的响声像锤子敲在胸口。
张姐的哭声戛然而止,她死死捂住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眼睛瞪得像要从眼眶里凸出来。
我握紧手里的不锈钢保温杯,慢慢挪到门后。
磨砂玻璃上印着个模糊的影子,看身形像是个男人,穿着我们公司的藏青西装,后背不自然地弓着,正用头一下下撞着门板。
撞击声越来越密,门框上的灰尘簌簌往下掉,插销锁在锁孔里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像是随时会崩开。
“强...强子...”张姐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气若游丝,“是...是老周吗?
他早上还跟我对账呢...”我没回头,盯着玻璃上晃动的影子:“别说话。”
老周是采购部的经理,昨天还在茶水间跟我炫耀他儿子考上重点高中。
现在想想,那点家长里短的得意,倒成了末日降临前最后的暖色。
拖把就靠在墙角,木杆不算细,我悄悄伸脚勾过来,换了只手握住。
保温杯太小,真要破门,还是拖把杆更管用些。
后背的伤口被冷汗浸得发疼,我咬着牙没吭声,注意力全在门外的动静上。
那东西撞了二十几下,突然停了。
外面传来粗重的、嗬嗬的喘息声,离门很近,像是把脸贴在了玻璃上。
我甚至能想象出那双浑浊的眼睛正透过磨砂层往里看,一股寒意顺着后颈爬上来。
僵持了大概半分钟,玻璃上的影子终于挪开了。
拖沓的脚步声慢慢远去,在走廊尽头拐了个弯,彻底听不见声响。
张姐瘫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泪混着鼻涕往下淌:“吓死我了...吓死我了...”我靠在门板上,也松了口气,拖把杆“咚”地杵在瓷砖地上:“歇五分钟,我们得找吃的。”
她抬起头,满脸茫然:“吃的?
哪还有吃的啊...茶水间有冰箱。”
我走到窗边,用袖子擦掉玻璃上的灰,“刚才跑过来的时候,我看见里面有牛奶和面包。”
窗外的景象比刚才更糟。
街对面的商场燃起了大火,火舌舔着坍塌的招牌,把半边天都映红了。
街道上的“东西”多了起来,三三两两地游荡,偶尔会有活人从废墟里窜出来,没跑几步就被扑倒。
有个穿校服的小姑娘,背着书包拼命往巷子里钻,结果被两个青灰色的影子堵住了去路,惨叫声刺得人耳膜疼。
“水...我渴...”张姐的声音带着虚弱。
我摸出背包里的矿泉水,拧开递过去。
她接过去的时候手还在抖,喝了两口又递回来:“你也喝点吧,流了那么多血。”
我没客气,灌了大半瓶。
水流过喉咙时,才觉出自己也渴得厉害。
后背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衬衫的布条己经被血浸透了,得找机会重新处理下。
“我们不能总待在这儿。”
我把水瓶塞回包里,“卫生间没窗户,通风差,待久了会出事。
而且水喝完了就没了,必须出去。”
张姐咬着嘴唇,眼神躲闪:“出去...出去不就是送死吗?
那些东西...那些东西见人就咬啊...坐着等,也是等死。”
我拿起拖把杆,“写字楼里不止我们两个活人,刚才跑过来的时候,我看见七楼的灯闪了一下。”
她愣了愣:“真的?”
“真的。”
我指了指头顶,“我们先去十六楼看看,那边是技术部,他们办公室有应急食品箱,上次消防检查时我见过。”
公司为了应付突发状况,每个楼层都配了应急箱,里面有压缩饼干、罐头和急救包。
以前总觉得是摆设,现在却成了救命的指望。
我拉开插销锁,轻轻推开门一条缝。
走廊里空荡荡的,阳光从破碎的玻璃窗斜射进来,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光斑,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血腥味。
技术部在走廊另一头,要经过三个办公室,距离不算远,但每一步都可能藏着危险。
“跟紧我,别掉队。”
我压低声音,率先走了出去。
张姐紧紧抓着我的衣角,几乎是贴着我后背在走,呼吸声粗得像风箱。
路过老周的办公桌时,我下意识瞥了一眼——桌上的相框摔在地上,玻璃碎了,里面的全家福照片被血染红了一角。
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闷得发疼。
走到技术部门口,门虚掩着,里面静悄悄的。
我示意张姐停下,握紧拖把杆,轻轻推开门。
办公桌后面,一个穿白大褂的女人正蹲在地上,往一个银色的医药箱里塞东西。
听到动静,她猛地回过头,手里还攥着一把手术刀,刀刃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西目相对的瞬间,我们都僵住了。
她的头发有些乱,额角沾着灰,但眼神很亮,透着一股冷静的锐利。
白大褂的袖子卷到胳膊肘,露出纤细但结实的小臂,手腕上戴着块老式机械表,表盘蒙了层灰,却还在滴答滴答地走。
“别动手!”
我赶紧松开拖把杆顶端,让木杆斜斜地杵在地上,尽量显得没有攻击性,“我们是楼上的,也是幸存者。”
她没说话,视线在我和张姐身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我后背渗血的布条上,眉头微微蹙了下。
“你受伤了?”
她的声音有点哑,但很稳,不像张姐那样带着哭腔。
“小伤,蹭的。”
我指了指她手里的医药箱,“你是医生?”
“王思思,市一院的。”
她慢慢放下手术刀,塞进医药箱侧面的口袋里,“昨天来这栋楼找朋友拿文件,没想到...”后面的话没说,但谁都明白。
她站起身,我才看清她的个子不算矮,大概一米六七的样子,身形很单薄,白大褂罩在身上显得有点空荡,但站在那里,脊背挺得笔首,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韧劲。
“李强,销售部的。”
我指了指旁边还在发抖的张姐,“这是财务部的张姐。”
张姐讷讷地说了句“你好”,眼睛还在往门口瞟,显然没从恐惧里缓过来。
王思思的视线从张姐脸上移开,落到我手里的拖把杆上:“你们打算去哪儿?”
“找应急箱。”
我说,“技术部应该有,你知道在哪儿吗?”
她往办公室深处指了指:“最里面的隔间,铁皮柜里锁着。
不过钥匙...”话音未落,走廊尽头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是个男人的声音,短促得像被什么东西掐断了。
我们三个人同时看向门口,脸色都沉了下来。
王思思迅速合上医药箱,背到肩上:“不能待在这儿了,声音会引来它们。
跟我走,我知道有条近路去消防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