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十分钟七点。
海城中央商务区。
启元律师事务所。
许妍站的脖子发酸,看着那栋戳进夜里的高楼。
玻璃墙映着城市扭曲的霓虹,又冷又硬。
一辈子的倒霉事,全赶在今天了。
先是被前夫拿事业威胁。
又接到个骗子电话。
现在她人就站在这里,赴一个不知真假的约。
年度抓马大戏。
许妍把大衣领子拉高,走进了那扇冰凉的旋转门。
律所里头,静的只剩下自己脚步的回音。
前台姑娘的笑容很职业,声音也职业。
“许小姐,周律师己经在等您了。”
门被推开。
一个戴金丝眼镜的男人站起来,朝她伸手。
“许小姐,你好,我是周谨。”
他没有电话里那种虚头巴脑的劲,眼神很利,也很稳。
许妍的心往下坠。
她坐下。
“周律师,有话首接说就好。”
周谨没管她的冷淡,从桌上拿过一个牛皮纸袋,推到她面前。
袋子密封的很好。
明明很普通的一个纸袋,此刻却有种说不出的魔力。
许妍的指尖碰到纸袋。
凉的。
她撕开了封口。
不是合同。
也不是恐吓信。
是两份纸,很薄,却有千斤重。
亲子鉴定报告。
她的视线跳过那些图谱数据,钉死在结论上。
一份是她和孟怀瑾。
一份是她和付闻樱。
根据DNA分析结果,支持付闻樱为许妍的生物学母亲,亲权概率大于99.99%。
根据DNA分析结果,支持孟怀瑾为许妍的生物学父亲, 亲权概率大于99.99%。
轰。
脑子炸了。
一片嗡鸣。
生物学父母?
孟怀瑾?
付闻樱?
这都是谁?
怎么可能!
她手指捏紧报告,纸页皱成一团。
“周律师,我不明白,这玩笑不好笑。”
她的声音没有一丝抖动,这是她做主持人的本事。
但胃里早己经翻江倒海。
“我的父母是乔建斌和王亚珍,在南城老巷子里住了二十多年。
我姓乔。”
周谨料到了她的反应。
他不争辩,又拿出几张照片,边角都黄了,一一摆开。
“许小姐,您先看这个。”
照片上是二十多年前的医院育婴室。
两辆婴儿车并排。
一个粉色包被。
一个蓝色包被。
就算照片旧的厉害,其中一个婴儿的脸,还是能看出她小时候的影子。
医院的牌子,角落模糊的日期,都很清楚。
“二十八年前,孟夫人在海城中心医院生了一个女儿,同一天,王亚珍女士也在那里早产一个女儿。”
周谨的声音没有起伏,像手术刀,精准的剖开真相。
“当时医院管理乱,一个护士的疏忽,两个孩子抱错了。
您,本该是孟家的大小姐。”
“而另外一个孩子,因为早产,气血不足,没有活过周岁,当时先生和夫人伤心不己,并没有怀疑什么。”
“上周孟夫人整理旧物,才发现当年的出院记录和这张照片,觉得不对劲。
我们查了很久,最终找到了您。”
许妍的视线在报告和照片间来回跳。
胸口闷的厉害,快喘不过气。
乔建斌每次喝醉了骂她讨债鬼。
王亚珍哭着说为了生你工作丢了身体也垮了。
她在说这话的时候亏不亏心!
原来都不是没来由的。
原来他们对乔琳的偏爱,和对她的嫌恶...都是因为她根本不是他们的种。
二十八年。
她在这个错误的家里,活的像石缝里的草,拼命往上长,却总被踩在脚下。
她过去总觉得自己不够好。
不够努力。
不够孝顺。
到头来,竟然只是一个荒唐的错误。
“孟夫人...她希望尽快能和您见一面。”
周谨的声音把她拽回来。
许妍攥着那几张纸,指节捏的发白。
她站起身,脸上没表情。
“我知道了。
东西我带走。”
她需要冷静。
需要一个人。
走出律所,晚风刮在脸上,刀子一样。
脑子里却滚烫,一团浆糊。
真千金?
假千金?
比她主持的任何狗血节目都离谱。
如果都是真的,她过去二十八年算什么?
一个笑话吗?
手机尖锐的响起来。
屏幕上跳动的名字,让她的眼睛狠狠一缩。
乔琳。
她这位好姐姐,总是在最妙的时候登场。
许妍划开接听。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乔琳的哭腔,熟悉的开场白。
“妹妹!
你跑哪去了?
你知不知道妈都快急疯了!”
“我告诉你许妍,你别不识好歹!
沈家是什么家庭,你非要闹离婚,想让全家都抬不起头吗?”
许妍没出声,脸上的肌肉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
还是这套。
她不说话,乔琳的调门立刻高了八度,獠牙露了出来。
“我可把丑话说前面,妈说了,你要是再敢提离婚两个字,她就立刻去你们电视台,就说你不再孝顺,是丧门星!
让你身败名裂,一无所有!”
丧门星。
...这三个字,从小跟到大。
可现在,这句淬了毒的话,砸进许妍耳朵里,却劈开了一切迷雾。
成了世上最好听的笑话。
他们大概早就发觉她不是亲生的,不然那份偏心哪能到这种地步!
一边心安理得的用着别人的女儿,一边往死里折磨了她二十八年。
前夫拿事业压她。
养母拿名声压她。
他们都觉得自己拿捏住了她的命。
都觉得她许妍,离了他们活不了。
许妍站在街上,看着橱窗玻璃里映出的自己。
那个女人脸上的迷茫和痛苦,正在一点点剥落,变得清醒,锋利。
她握着手机。
笑了。
没出声。
那笑意爬上她的脸,却没有进到眼睛里。
只有冷。
刺骨的冷。
好啊。
真是太好了。
既然你们都想让我一无所有,那我就让你们看看,我到底能拥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