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装绿茶和男朋友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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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语： 宋涟漪回家的那天，我妈炖了一下午的汤。那锅汤，火上滚着，锅里是山珍海味，锅外是我十八年的人生。汤滚烂了，我的人生也该换换味了。

我叫姜于。我爸妈给我取这个名字，没啥大讲究，就是生我那天，下了一场雨。我爸说，生于雨天，就叫姜于吧。挺随便的，跟我这个人一样。

宋涟漪回来那天，也下雨了。

毛毛雨，黏糊糊的，沾在人身上，说冷不冷，说热不热，就是不得劲。跟我心里的感觉，一模一样。

我坐在客厅沙发上，屁股底下是意大利进口的真皮，一坐就是一个坑。我妈王秀兰在厨房里忙活，抽油烟机嗡嗡地响，跟苍蝇似的，一个劲儿往我耳朵里钻。

“小于，你哥呢？都几点了，还不回来！涟漪马上就到了，家里没个男人像什么话！”我妈的声音从厨房里飘出来，带着一股子急火火的味儿。

我没动，眼睛盯着电视机。电视机里，男女主角正哭得死去活来。我看着，嘴里嚼着一块苹果，嘎嘣脆。

“不知道。”我回了两个字。

我哥姜寻，这会儿估计还在公司给人当牛做马。他就是这么个人，责任心强得过了头，别人的事儿，都当自己的事儿办。

“你这孩子！”我妈从厨房里出来了，腰上还系着那条用了五年的碎花围裙。她走到我跟前，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涟漪是咱们家的大事，你哥这当哥哥的，怎么一点不上心？你也是，就跟没事人一样坐在这儿，也不知道去门口看看！”

我把最后一口苹果咽下去，核儿扔进垃圾桶，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妈，人家有司机送，门口有保安。我去看，是能让她早到一分钟，还是能让雨停了？”我说话，不带拐弯的。

我妈的脸，一下子就拉长了。

“你这嘴！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东西！”她指着我的鼻子，“涟-漪在外面吃了十八年的苦，好不容易找回来，你这当妹妹的，就不能有个好脸色？”

我没跟她吵。

吵架这东西，跟饿肚子一样，第一次吵，撕心裂肺，吵多了，就没劲了。

我站起来，比我妈高了半个头。我看着她的眼睛，那里面是急，是怨，是盼。就是没有我。

“行，我去看。”我说完，就往门口走。

我没穿鞋，就那么光着脚，踩在地板上。冰凉的感觉从脚底板一直窜到天灵盖，舒服。

别墅的大门是密码锁，我没按，就站在门廊下面。雨丝斜着飘进来，打在我脸上，凉飕飕的。

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悄无声息地滑到了门口。

车门开了，先下来的是我爸姜建国。他今天穿了身新西装，头发梳得油光锃亮，跟要去剪彩似的。

他绕到另一边，亲自拉开车门。

一只穿着白色小皮鞋的脚，先探了出来。那鞋子，干净得一尘不染，跟这黏糊糊的雨天，格格不入。

然后，一个女孩子，从车里弯着腰，钻了出来。

那就是宋涟漪。

我爸撑着一把大黑伞，小心翼翼地护在她头顶，生怕一点雨淋着她。

我看着，心里没什么感觉。就像看电视里演的，跟我没关系。

宋涟漪抬头，第一眼就看到了我。

她的眼睛很大，水汪汪的，像山里的一汪泉。她看到我，那眼神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就像受惊的小鹿，怯生生地，往我爸身后缩了缩。

“爸，这位姐姐是……”她的声音，又轻又软，跟棉花糖似的。

我爸姜建国，这才跟刚发现我似的，“哦”了一声。

“这是你妹妹，姜于。”他说的，很平淡。就像在介绍一个无关紧要的物件。

“妹妹？”宋涟漪的眼睛，又睁大了一点。那里面，是三分惊讶，三分好奇，还有四分，我看不懂的东西。

她从我爸的伞底下走了出来，任由那点毛毛雨，打湿她的头发。

她走到我面前，比我矮一点。她仰着脸看我，脸上带着那种不谙世事的、纯洁无瑕的微笑。

“妹妹，你好。我叫宋涟漪。”她朝我伸出手。

她的手，又白又细，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上面涂着一层透明的亮油。

我没伸手。

我只是看着她。

空气，就那么僵住了。

我爸的脸色，有点难看。他咳了一声，“小-于，涟漪跟你打招呼呢！”

我还是没动。

宋涟漪的手，就那么孤零零地悬在半空。她脸上的笑，也僵住了。

过了几秒，她像是才反应过来，触电一样，把手收了回去。她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对不起，妹妹……是不是我……是不是我回来，让你不高兴了？”她咬着嘴唇，那样子，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好家伙。

这才第一天，第一面，戏就来了。

我心里跟明镜似的。她这话，不是说给我听的，是说给我爸听的。

果然，我爸的眉头，拧成了个疙瘩。

“姜于！你怎么回事！”他的声音，严厉了起来。

就在这时，我妈王秀兰，跟闻着味儿的猫一样，从屋里冲了出来。

“哎哟！我的心肝！我的涟漪！”她一把推开我，冲过去，把宋涟漪搂进了怀里，“可算回来了！让妈好好看看！瘦了！在外面肯定吃了不少苦！”

我被她推得一个踉跄，后背撞在门框上，“咚”的一声。

没人看我。

所有人的眼睛，都黏在宋涟漪身上。

宋涟漪在我妈怀里，肩膀一抽一抽的，哭得梨花带雨。

“妈……我不是在做梦吧？我真的……真的有家了？”

“傻孩子！说什么梦话呢！这就是你的家！以后谁也别想欺负你！”我妈拍着她的背，眼泪也下来了。

一场感天动地的母女相认大戏，就在我家门口，伴着这黏糊糊的雨，上演了。

我像个局外人。

不，我就是个局外人。

他们三个抱在一起，哭成一团。我站在旁边，脚底板那股子凉气，好像已经钻进了骨头缝里。

“都别在门口站着了！快进来！涟漪，看你这头发都湿了，快进来喝碗热汤！”我爸总算想起来，这里是门口。

一家三口，簇拥着，进了屋。

我跟在最后面。

一进门，一股浓郁的鸡汤味儿，扑面而来。

我妈拉着宋涟漪，直接就往餐厅走，嘴里不停地念叨着：“这汤我炖了一下午了，就等你回来喝！快，趁热喝！”

我爸跟在后面，脸上挂着那种失而复得的、满足的笑。

没人理我。

我换了鞋，走到客厅。

我哥姜寻，回来了。

他脱下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领带也扯松了。他脸上，是那种成年人特有的疲惫。

他看到我，愣了一下，“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我摇了摇头。

“哥。”我叫了他一声。

“嗯？”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养了十八年的狗，不是你原来那条。你原来那条，被别人养了十八年，现在找回来了。你会怎么办？”我问。

姜寻皱着眉，看着我。

“说什么胡话呢？”

“你就说，你会怎么办？”我盯着他的眼睛。

姜寻想了想，说：“那……两条都养着呗。”

我笑了。

“哥，你真善良。”

我说完，就往楼上走。

餐厅里，传来我妈喜气洋洋的声音。

“涟漪，多吃点！看你瘦的！以后妈天天给你做好吃的！”

“谢谢妈……”是宋涟漪那软糯的声音，带着哭腔。

我一步一步，走上楼梯。

那声音，离我越来越远。

我知道，这个家，从今天起，就要变天了。

而我这条被错养了十八年的“狗”，也该学着，长点牙了。

导语： 饭桌上，没有硝烟。只有一碗汤，在宋涟漪的手里，从热到冷。她想用这碗汤，烫掉我十八年的位置。可她不知道，我这人，从小就皮糙肉厚，不怕烫。

晚饭桌上，气氛很奇怪。

一张长方形的餐桌，我爸姜建国坐在主位，他左边，是我妈王秀兰，王秀兰旁边，是宋涟漪。

我哥姜寻坐在我爸右边。

我呢，坐在姜寻旁边，正对着宋涟漪。

一桌子菜，丰盛得跟过年似的。我妈把那锅炖了一下午的鸡汤，端端正正地摆在了宋涟漪面前。

“涟漪，快喝。这可是妈专门为你炖的。”我妈笑得满脸褶子，一个劲儿地给宋涟漪夹菜。

宋涟漪的碗里，很快就堆成了一座小山。

“谢谢妈。”宋涟漪小声说，然后拿起勺子，先给我爸盛了一碗汤，“爸，您先喝。”

然后是我妈：“妈，您也喝。”

最后是我哥：“哥哥，你也辛苦了。”

她一圈儿伺候下来，体贴周到，无可挑剔。

我爸妈和我哥，脸上都挂着笑。

我看着，没说话，低头扒拉着自己碗里的米饭。

“妹妹，”宋涟漪把最后一碗汤，推到了我面前，“你也喝点吧。妈炖了一下午，很辛苦的。”

她说话的时候，眼睛看着我，那里面，是纯纯的善意。

我抬起头，也对她笑了笑。

“我不爱喝鸡汤，油腻。”我说。

桌上的气氛，瞬间就冷了一下。

我妈的脸，拉了下来，“姜于！怎么跟你姐姐说话呢！”

“妈，我没说什么啊。”我一脸无辜，“我就是不爱喝鸡汤，从小你都知道的。”

“你……”我妈气得说不出话。

“妈，没事的。”宋涟漪赶紧打圆场，她拉了拉我妈的袖子，小声说，“妹妹可能……可能还不习惯我回来。没关系的，慢慢就好了。”

她说着，还朝我这边，投来一个“我理解你”的眼神。

我看着她这副委曲求全的样子，差点没笑出声。

这演技，不去拿个奥斯卡都屈才了。

“姐姐说得对。”我顺着她的话说，“我是有点不习惯。毕竟，我这妹妹，当了十八年，也是头一次。”

我这话，说得不大声，但桌上的人，都听见了。

我爸的筷子，在桌上重重地顿了一下。

我哥姜寻，看了我一眼，那眼神，有点复杂。

宋涟漪的脸，白了一下。但很快，她又恢复了那副柔弱的样子，低下头，默默地喝自己的汤。

一顿饭，吃得跟上坟似的。

吃完饭，我妈拉着宋涟漪，坐在沙发上，问东问西。

“涟漪啊，这些年，你在外面，过得苦不苦啊？”

“你那养父母……对你好不好啊？”

宋涟漪的眼泪，说来就来。

“妈，都过去了。”她摇着头，眼泪跟珍珠似的，一颗一颗往下掉，“他们……他们对我挺好的。就是家里条件不太好，我高中毕业，就没再读书了，出去打了几年工……”

“哎哟！我的心肝！”我妈一听，心疼得跟什么似的，又把她搂进了怀里，“苦了你了！都是爸妈不好！让你在外面受了这么多罪！”

我坐在一边，玩着手机。

我哥姜寻，坐在我旁边。

“小于，”他忽然凑过来，小声说，“你今天，有点过分了。”

“我怎么了？”我没抬头。

“涟漪她……刚回来，心里肯定很敏感。你说话，别那么冲。”

我把手机关了，转过头，看着他。

“哥，你觉得她可怜？”

“她吃了十八年的苦，难道不可怜吗？”姜寻反问。

“可怜。”我点了点头，“那你知道，她打的什么工吗？”

姜寻愣住了。

“什么工？”

“KTV，公主。”我淡淡地说出这三个字。

姜寻的眼睛，瞬间就瞪大了。

“你……你怎么知道的？”

“我查的。”我说，“很简单。她那双手，又白又嫩，一点茧子都没有。不像是干过什么重活的样子。而且，她身上的香水味，很特别。不是什么大牌，是一种很廉价的，专门用来掩盖烟酒味的香水。这种香水，只有在那种地方工作的女人，才会用。”

姜寻看着我，像在看一个怪物。

“姜于，你……”

“哥，我不是针对她。”我打断他，“我只是想告诉你，别被表面现象骗了。有的人，可怜是真可怜。但坏，也是真坏。”

我说完，就不再理他。

那边，我妈还在安慰宋涟漪。

“涟漪，你放心！以后有爸妈在，谁也别想欺负你！我们姜家，不会亏待你的！”

“妈，我不是那个意思……”宋涟漪抽噎着说，“我就是……我就是觉得，对不起妹妹。我抢了她十八年的人生，她……她心里肯定恨我。”

她说着，还朝我这边，看了一眼。

那眼神，怯生生的，带着一丝恐惧。

我爸姜建国，一直没说话。这会儿，他发话了。

“小于是有点不懂事。”他看着我，语气很严厉，“不过，她本性不坏。涟漪你放心，以后，爸妈会好好教她的。”

“你们两个，都是我的女儿。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不会偏心谁的。”

他说得，冠冕堂皇。

我听着，心里冷笑。

手心手背都是肉？

那为什么，手背，总是要比手心，凉一点呢？

晚上，分房间。

我们家是四室两厅的别墅。我爸妈一间，我哥一间，我一间，还有一间，是书房。

现在，宋涟漪回来了，房间就不够了。

“要不……让涟漪先跟小-于住一间？”我妈提议。

“不行。”我直接拒绝了，“我睡觉轻，不习惯跟人睡。”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自私！”我妈又不高兴了。

“妈，没事的。”宋涟漪又开始当好人了，“我……我睡沙发就好了。或者，我去住酒店也行，我不想让妹妹为难。”

“那怎么行！”我妈立刻反对，“你刚回来，怎么能让你睡沙发！传出去，别人还以为我们姜家虐待你呢！”

“要不，”我爸想了想，说，“把书房收拾出来，先让涟漪住着。明天，我叫人来，把书房旁边的储物间打通，给涟漪隔一个套间出来。”

“这个好！”我妈立刻就同意了。

我哥也没意见。

我还能有什么意见？

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我妈和我爸，亲自去书房，帮宋涟漪铺床，整理东西。

那殷勤的样子，就跟伺候老佛爷似的。

我回了自己房间。

躺在床上，我能听到隔壁书房里，传来的叮叮当当的声音，还有我妈压低了声音的、嘘寒问暖的话。

我把被子蒙过头。

心里，那块石头，又堵上了。

半夜，我被渴醒了。

我下楼去喝水。

经过书房门口的时候，我听到里面，有压抑的哭声。

是宋涟漪。

我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脚步。

我听到她，在打电话。

“……嗯，我到家了。他们……他们对我很好。”

“……没有，我没觉得委屈。真的。”

“……妹妹她……她可能就是那个脾气。没关系的，我会好好跟她相处的。”

“……钱？我不要。这是他们欠我的。我只是拿回属于我自己的东西，而已。”

“……你放心吧。我宋涟漪，不是那么好欺负的。姜家，以后，只能有我一个大小姐。”

她的声音，很轻，很柔。

但那话里的内容，却像淬了毒的针，一根一根，扎进了我的耳朵里。

我站在黑暗的走廊里，浑身的血，都冷了。

好啊。

真好啊。

跟我玩绿茶，还想当唯一的大小姐？

宋涟漪，你还是太嫩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