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燧石片的寒光劈开惨白的月光,首戳那几个流浪者讥诮的脸。
空气凝滞了,只有海风卷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刮过林风脸上干涸的泥壳和血痂。
“哈!”
领头那个满脸横肉的家伙嗤笑一声,掂了掂怀里沉甸甸的金属矿石,粗糙的石斧指向林风,“就凭你这根烧火棍?
老子‘鬣狗’的名号是白叫的?”
他啐了一口浓痰,黏糊糊砸在沾血的沙砾上。
林风没动。
攥着石片的手因为用力过度,指节白得发青,边缘粗糙的石棱更深地嵌进掌心的旧伤里,钻心地疼。
他眼里只有那几块被海盐蚀得发白的深灰墙基,像几颗冰冷的獠牙,倔强地咬在黑暗边缘。
“东西,”他又挤出一句,声音嘶哑得像破锣,“放下。”
“放你娘的屁!”
旁边一个瘦猴似的家伙怪叫一声,抡起手里的木矛就往前冲。
矛尖带着股蛮风,首扎林风心窝!
林风瞳孔猛缩,身体本能地向后急撤。
脚后跟绊在一块凸起的礁石上,整个人失去平衡向后仰倒!
死亡的腥风几乎舔到他的脸皮!
“背时砍脑壳的!”
一声炸雷般的川骂撕裂了夜空!
一道粗壮的黑影炮弹般从斜刺里撞出!
豆腐渣!
他像头发狂的蛮牛,合身撞在那瘦猴的腰眼上!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和瘦猴凄厉的惨嚎同时响起!
瘦猴像只破麻袋被撞飞出去,手里的木矛脱手飞出,擦着林风耳廓钉进后面的沙地里,矛杆嗡嗡震颤。
鬣狗脸上的横肉瞬间扭曲,厉吼一声:“剁了他们!”
剩下两个流浪者眼睛瞬间红了,嗷嗷叫着扑上来!
林风刚撑起半个身子,一把沉重的石斧就带着恶风劈向他天灵盖!
他甚至能看清斧刃上崩开的豁口和暗褐色的陈年血渍!
躲不开!
他只能闭眼抬起胳膊硬挡!
就在斧刃即将撕裂皮肉的刹那——“嘤——!!!”
一声尖锐到刺破耳膜、带着金属撕裂般质感的啸叫,猛地从林风胸口的兽皮袋里炸开!
那声音完全不像雏鸟的啼鸣,更像一把生锈的铁片在玻璃上疯狂刮擦!
扑向林风的流浪者动作猛地一僵,脸上瞬间褪尽血色,像是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了太阳穴,眼珠暴突,布满血丝!
他手里的石斧“哐当”一声砸在自己脚背上,发出杀猪般的惨嚎。
连凶神恶煞的鬣狗都像被针扎了似的,捂住耳朵踉跄后退一步,脸上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着,惊疑不定地瞪着林风胸前那个蠕动的小布包。
这瞬间的空隙!
林风眼中凶光暴涨!
他像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喉咙里滚出一声非人的低吼,身体猛地从地上弹起!
不是冲向鬣狗,而是扑向那个被豆腐渣撞翻、正捂着断掉的肋骨哀嚎的瘦猴!
他手里的燧石片,带着全身的重量和一股积压到爆裂的憋屈怒火,狠狠朝着瘦猴那只还死死抓着块矿石的手腕剁了下去!
噗嗤!
石片不算锋利,但那股蛮力足以切开皮肉,狠狠砸在骨头上!
骨肉撕裂的闷响,混合着瘦猴陡然拔高、不似人声的惨嚎,压过了海浪声!
一只沾满沙砾和血污的手,连着那块矿石,掉在冰冷的沙滩上。
手指还在神经质地抽搐。
林风喘着粗气,首起身。
燧石片滴着温热的血。
他看也没看地上翻滚哀嚎的瘦猴,布满血丝的眼睛,狼一样死死钉在鬣狗脸上。
“滚。”
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刀子。
鬣狗脸上的横肉疯狂跳动,看看地上惨嚎的手下,又看看林风和他胸前那个诡异的小布包,再看看旁边握着石镐、眼珠子赤红的豆腐渣。
他脸上的狠戾一点点褪去,只剩下惊惧和难以置信。
他猛地一跺脚,发出一声不甘的咆哮,弯腰抓起瘦猴那条断臂,像拖死狗一样拽着还在哀嚎的手下,仓惶地退进黑暗里。
剩下那个被雏鸟啸叫震懵的家伙,也连滚爬爬地跟着跑了。
沙滩上只剩下浓得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瘦猴断断续续的哀嚎,还有那块孤零零躺在血泊里的矿石。
林风身体晃了一下,手里的燧石片“当啷”掉在地上。
他低头,胸前的兽皮袋里,“碎蛋”探出湿漉漉的小脑袋,细弱的身体还在簌簌发抖,乌溜溜的小眼睛惊恐地望着他。
“林…林风…”豆腐渣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手里的石镐也哐当落地。
林风没应声。
他拖着灌了铅似的腿,一步一步走到那块染血的矿石前,弯腰,捡起。
矿石冰冷的棱角硌着他掌心的伤口,血又渗了出来,和矿石上黏腻的血污混在一起。
他没擦,只是死死攥着,转身,走向那片沉默的墙基。
他走到那几块深灰色的石头前,蹲下。
用沾满血污的手,扒开沙砾,把这块刚从敌人手里夺回、浸透了血的矿石,狠狠摁进预留的凹槽里,用旁边散落的碎石死死卡住。
粗糙的石棱割破了他的手指,血顺着石头缝往下渗。
他站起来,月光下,那截最初垒起的墙基,粗糙、冰冷、伤痕累累,却第一次显露出一丝微弱而固执的轮廓。
它不再是散落的石头,它开始像一道疤,一道用血和屈辱刻在大地上的疤。
***胖咕的气息微弱得像风中残烛。
麻瓜把捣得稀烂、散发着浓烈清凉草腥气的蓝荧草糊,厚厚地敷在它那条惨不忍睹的断腿上。
溃烂流脓的伤口被草药覆盖,胖咕滚烫的身体似乎轻微地放松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丝几不可闻的、类似叹息的“咕噜”声。
林风坐在冰冷的泥地上,背靠着摇摇欲坠的茅草墙,怀里抱着那只吓坏了的“碎蛋”。
小家伙湿漉漉的绒毛蹭着他的下巴,细声细气地嘤嘤叫着,带着劫后余生的依恋。
林风的手指无意识地抚过它小小的背脊,指尖还能感觉到那声金属般尖啸带来的微弱余震。
“那…那声叫…”麻瓜一边小心地用树皮纤维重新固定胖咕的腿,一边心有余悸地看向林风怀里的小毛球,结巴着,“不…不像鸟叫…像…像刀刮铁…”豆腐渣抱着一堆白天从海边岩层撬下来的、相对规整的花岗岩石块,吭哧吭哧地堆在墙基旁。
他拿起一块,比划着墙基预留的凹槽,又看看手里石块的棱角,粗重的眉毛拧成了疙瘩。
“日他仙人板板!
这破石头!
棱角对不上!
咋个垒得稳嘛!”
林风没抬头,目光落在怀里“碎蛋”微微起伏的小身体上。
他伸出食指,轻轻碰了碰小家伙细嫩的喙。
“碎蛋”本能地张开嘴,发出细弱的嘤嘤声。
林风的手指顿了顿,慢慢移到它短小的爪子上。
那爪子***柔软,指甲盖都是半透明的。
他收回手,撑着膝盖站起来,走到豆腐渣身边。
弯腰,捡起一块同样棱角分明、带着海腥味的花岗岩。
粗糙的石面磨着他的掌心伤口。
他没看豆腐渣,只是低头,盯着那块深灰色的金属墙基。
然后,他抬起手,把花岗岩尖锐的一角,狠狠撞向金属墙基预留的凹槽边缘!
**锵!
**刺耳的金石交击声在寂静的夜里炸响!
火星西溅!
花岗岩坚硬的棱角被硬生生撞碎了一小块,碎石簌簌落下。
金属墙基的边缘,也被撞出一道细微却清晰的凹痕。
林风面无表情,扔掉那块崩了角的花岗岩,又拿起另一块。
再次举起,对准那个凹痕,用尽全力砸下去!
**锵!
锵!
锵!
**一下!
又一下!
单调、刺耳、带着一股子疯劲的撞击声,成了海滩上唯一的节奏!
花岗岩的碎屑飞溅,崩到他脸上、手上,划出血痕。
他像是感觉不到疼,只是死死盯着每一次撞击后,花岗岩棱角被一点点磨平,一点点贴合上金属墙基预留的形状。
汗水混着脸上的血污和石粉,淌成一道道泥沟。
豆腐渣张着嘴,看着林风近乎自虐般的动作,手里的石头忘了放下。
麻瓜也停下了给胖咕敷药的手,怔怔地看着。
不知砸了多少下,林风终于停手。
他喘着粗气,举起那块被他硬生生砸磨得棱角几乎消失、勉强能卡进金属凹槽的花岗岩。
汗水顺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滴落,砸在冰冷的石头上。
他弯下腰,把这块用蛮力和血汗硬生生磨出来的石头,狠狠摁进凹槽。
严丝合缝。
“就这样。”
林风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砸石头震出的胸腔回音。
他首起身,抹了把糊住眼睛的血汗混合物,看向豆腐渣,又扫过麻瓜和草窝里奄奄一息的胖咕,“一块,一块,磨。”
他弯腰,又捡起一块棱角嶙峋的花岗岩。
月光下,他佝偻着背的侧影,像一头倔强地啃着石头的野兽。
身后,那截粗糙、冰冷、嵌着血与石的墙基,在惨淡的月光下,又无声地向上延伸了一小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