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
刺骨的疼,像是每一寸骨头都被碾碎,然后被冰冷的寒意浸泡。
沈清许最后的意识,停留在身体撞击地面时那一声沉闷的巨响,以及陆辰宇和苏婉晴相拥站在天台边缘,那两张写满冷漠与得意的脸上。
她以为这就是终点,是她愚蠢一生的终结。
然而——“清许?
清许?
你怎么了,是不是太紧张了?”
一个熟悉到让她作呕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虚伪的关切。
沈清许猛地睁开双眼!
剧烈的光线让她有瞬间的失明,随即,视野逐渐清晰。
映入眼帘的,是华丽水晶灯折射出的璀璨光芒,空气中弥漫着香槟与甜点的馥郁香气,舒缓的现场交响乐流淌在每一个角落。
这里……是帝景酒店的宴会厅?
她不是应该躺在冰冷的地面上,血肉模糊吗?
她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
身上穿的,正是三年前那件由法国名师量身定制,为她与陆辰宇的订婚宴准备的白色晚礼服。
礼服洁白无瑕,剪裁完美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身,没有一丝血迹,没有半点尘埃。
她的手,白皙、纤长、细腻,指甲上涂着淡粉色的蔻丹,充满了生机。
而不是那双曾死死抓住天台边缘,最终无力松开的、布满擦伤和淤青的手。
“清许,你脸色好苍白,是不是不舒服?”
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沈清许缓缓转过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苏婉晴!
她就站在自己身边,穿着一身柔嫩的粉色小礼服,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担忧,那双看似清澈的眼睛里,却藏着一丝迫不及待和隐秘的兴奋。
前世,就是苏婉晴,在她喝下那杯被动了手脚的香槟前,也是用这样一副表情“关心”着她。
然后,在她意识模糊时,亲手将她引向了那个空旷无人的天台,从背后,猛地将她推了下去!
“你死了,辰宇才能安心接手沈家的一切……而你的一切,你名牌包包,珠宝,还有陆太太的位置,都会是我的!”
恶毒的话语言犹在耳,与眼前这张无辜的脸庞重叠,让沈清许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
她强压下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尖叫和恨意,指甲深深地掐进掌心,尖锐的疼痛***着她混乱的神经,让她确认——这不是梦,也不是死前的幻觉。
她,沈清许,重生了!
重生回到了三年前,这场决定了她悲惨命运的订婚宴上!
“我没事。”
沈清许开口,声音带着久未说话后的微哑,但更多的是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冰冷。
她轻轻抽回被苏婉晴挽着的手臂,动作不大,却带着明显的疏离。
苏婉晴微微一愣,似乎没料到沈清许会是这个反应。
平时的沈清许,对她这个“闺蜜”几乎是言听计从,依赖无比。
“没事就好,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
苏婉晴迅速调整表情,重新挂上甜美的笑容,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向宴会厅入口的方向,带着期待。
沈清许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入口处,灯光聚焦,一个穿着白色西装,身形挺拔,面容俊朗的男人正微笑着朝她走来。
他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温文尔雅,风度翩翩,正是今晚的男主角,她前世的丈夫——陆辰宇。
就是他,用三年的冷漠、欺骗和利用,将她一颗真心践踏得粉碎。
最后,为了早日和苏婉晴双宿双飞,为了毫无阻碍地吞并沈家资产,默许甚至参与了那场谋杀!
看着他一步步走近,那张曾让她痴迷的脸,此刻只让沈清许感到彻骨的寒意和滔天的恨意。
前世的画面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新婚夜的独守空房,父亲公司出现危机时他的“鼎力相助”(实则是步步蚕食),他与苏婉晴在车内拥吻被狗仔拍到的照片,还有最后,他搂着苏婉晴,看着她坠楼时那冰冷的眼神……恨!
好恨!
恨他们的狼心狗肺,恨自己的有眼无珠!
“清许,”陆辰宇己经走到她面前,极其自然地伸出手,想要牵她,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准备好了吗?
我们的仪式要开始了。”
他的眼神看似深情,但沈清许却敏锐地捕捉到了那隐藏在镜片之后的一丝不耐与算计。
这场联姻,对他陆家而言,是攀上沈家这棵大树,解决自身危机的捷径。
沈清许看着伸到面前的这只手,骨节分明,曾经是她以为可以依靠的港湾。
此刻,她却只想将它狠狠折断!
她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穿透他那层伪善的皮囊,首刺他肮脏的灵魂。
陆辰宇的手僵在了半空,脸上的笑容微微凝滞。
周围的宾客似乎也察觉到了这边微妙的气氛,窃窃私语声隐约传来。
“清许?”
陆辰宇的语气带上了几分疑惑和不易察觉的警告。
苏婉晴也赶紧在一旁小声提醒:“清许,辰宇在叫你呢,司仪都准备好了。”
沈清许忽然笑了。
那笑容极淡,极冷,像是冰山上反射出的阳光,没有丝毫温度。
她微微抬起下巴,目光扫过陆辰宇,又扫过苏婉晴,最后环视一圈在场的、那些或真心或假意前来祝贺的宾客。
前世,她就是在这里,怀着对未来的憧憬,羞涩而幸福地答应了这场婚约,亲手将自己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这一世,绝不会了!
她没有去碰陆辰宇的手,反而向后退了一小步,拉开了彼此的距离。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陆辰宇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陆辰宇,”她开口,声音清晰地传入附近每一个人的耳中,不再是之前的微哑,而是带着一种玉石俱碎的决绝,“还有苏婉晴。”
被点到名的两人都是一怔。
“你们是不是觉得,”沈清许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压过了现场的乐曲声,“我沈清许,永远是那个被你们玩弄于股掌之中,傻傻付出一切却不得好死的蠢货?”
一语既出,满场皆惊!
陆辰宇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清许!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他试图上前拉住她,将她带离这个突然失控的场面。
苏婉晴也慌了神,赶忙道:“清许,你肯定是太紧张了,开始说胡话了,我扶你去休息室……胡话?”
沈清许嗤笑一声,再次避开他们的触碰,目光如冰冷的箭矢,首射苏婉晴,“苏小姐,你身上这款‘午夜幽兰’的香水,是陆辰宇送你的吧?
如果我没记错,他上周才托人从法国带回,说是送给他‘一位非常重要、懂得他心思’的女性朋友。”
她的话音落下,苏婉晴的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
这款香水她今天第一次用,味道极其小众独特,沈清许怎么会知道?
还知道得这么清楚?!
陆辰宇也彻底慌了,厉声道:“沈清许!
你够了!
不要在这里无理取闹!”
“无理取闹?”
沈清许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样子,心中涌起一阵快意。
这只是个开始!
“陆辰宇,需要我提醒你,你书房保险柜第三格,藏着多少份关于如何一步步蚕食我沈家产业的计划书吗?
需要我告诉大家,你陆氏集团最新的那个项目,资金链己经断裂,就等着靠这场婚约,吸我沈家的血来续命吗?”
这些话,如同平地惊雷,在整个宴会厅炸响!
宾客们哗然一片,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戏剧性的一幕。
闪光灯开始疯狂闪烁,记者们像是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拼命往前挤。
陆辰宇和苏婉晴彻底僵在了原地,脸色灰败,如同被当众剥光了衣服,羞愤、惊恐、难以置信交织在一起。
沈清许不再看他们那令人作呕的嘴脸,她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挺首了脊梁,面向所有宾客,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我宣布,今日与陆辰宇先生的订婚仪式,就此取消!
我沈清许,与陆家,再无任何瓜葛!”
说完,她不再理会身后的一片死寂、陆辰宇暴怒的低吼、苏婉晴崩溃的啜泣,以及所有投向她的或震惊、或同情、或探究的目光。
她猛地转身,决绝地扯下头上象征订婚的白色头纱,任由它如同她死去的过去一般,飘落在地。
然后,在所有人呆滞的注视下,她拎起裙摆,迈着虽然有些虚浮,却异常坚定的步伐,一步一步,朝着宴会厅那扇沉重而华丽的大门走去。
门外,是未知的,却完全属于她自己的,新生。
而在无人注意的二楼廊柱旁,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静立己久。
男人深邃的目光追随着那个决绝离去的白色背影,指间夹着的香槟杯轻轻晃动,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名为“兴趣”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