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醉坐在青崖顶的老松树下,指尖捻着半片枯叶。
风从峡谷里钻出来,带着些微的凉意,掀动他洗得发白的青衫下摆,像极了多年前那个同样有风的午后。
那时他还住在城南的旧巷,墙头上爬满了紫藤蔓,每到初夏便会缀满淡紫色的花。
隔壁住着个梳双丫髻的小姑娘,总爱扒着墙缝看他练字,看够了就扔过来颗野山楂,酸得他龇牙咧嘴,她却在墙那头咯咯地笑。
后来巷子里起了场大火,烧塌了半条街,他被师父拎着后领逃出火场时,回头只看见漫天火光里,那截爬满紫藤蔓的墙头塌了下去,像段被烧断的光阴。
“沈公子倒是好兴致,一个人在这儿吹风。”
清脆的女声打断了思绪,沈醉抬眼,看见石阶尽头站着个穿月白裙的女子。
她手里提着个竹篮,篮子里盖着块素色棉布,隐约能闻到些糕点的甜香。
阳光透过松针的缝隙落在她发间,镀上层柔和的金边,倒让这荒寂的青崖多了几分生气。
“苏姑娘。”
沈醉起身,拱手作揖,动作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慵懒,“听闻苏姑娘昨日在山下市集,用半块碎银救下了个被摊主讹诈的老妇?”
苏清鸢走近几步,将竹篮放在石台上,掀开棉布露出几样精致的糕点:“不过是顺手为之,倒是沈公子消息灵通。”
她拿起块桂花糕递过来,“尝尝?
家母亲手做的。”
沈醉接过糕点,指尖触到她微凉的指尖,像碰了下初秋的露水。
他咬了口糕点,桂花的甜香在舌尖漫开,恍惚间又想起旧巷里那个总爱偷塞给他点心的阿婆,她的糕点里也总放着些桂花,说是能安神。
“青崖寺的钟声,倒是比城里的鼓楼更准时。”
苏清鸢望着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峦,声音轻得像风,“听说沈公子一首在找一块玉佩?”
沈醉的动作顿了顿。
他确实在找一块玉佩,那是师父临终前交给他的,说是关乎他的身世,可半年前在一场追杀中丢失了。
这件事他从未对人说起,这女子怎么会知道?
他抬眼看向苏清鸢,她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眼神却像深不见底的潭水。
风又起了,吹得松针簌簌作响,像是有谁在暗处窥听。
“苏姑娘说笑了。”
沈醉将剩下的糕点塞进嘴里,拍了拍手,“我不过是个闲散人,哪有什么玉佩好找。”
苏清鸢没再追问,只是拿起块莲蓉酥,轻轻咬了一口:“也是,这世上值得找的东西,本就不多。”
她的目光忽然落在沈醉的手腕上,“沈公子这串佛珠,倒是别致。”
沈醉低头看了眼手腕上的紫檀佛珠,那是师父用了三十年的东西,珠子上布满了细密的纹路,像刻满了光阴的痕迹。
他刚想开口,却听见山下传来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带着些急促的意味。
苏清鸢的脸色微变,将竹篮往沈醉怀里一塞:“我先告辞了。”
说罢转身便往石阶另一侧的密林里走去,裙角翻飞,很快就消失在树影深处。
沈醉握着还带着余温的竹篮,看着她消失的方向,眉头微微皱起。
马蹄声己经到了崖下,接着传来几声粗犷的呼喊:“上面的人,下来!
妈的……”他低头看了看竹篮里的糕点,又摸了摸手腕上的佛珠,忽然觉得这青崖顶的风,似乎比刚才更凉了些。
指缝里漏下的光阴,好像总在不经意间,露出些让人捉摸不透的棱角。
就在他准备起身下山时,指尖忽然触到竹篮底部有个硬硬的东西。
他掀开棉布一看,只见糕点下面,压着半块青绿色的玉佩,玉佩的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人硬生生掰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