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傍晚，天气闷得像个蒸笼。广告店里，老旧的空调呼哧呼哧地吐着凉气，勉强对抗着窗外的热浪。
叶冲坐在电脑前，屏幕上是客户催了八遍的广告图稿，五彩斑斓的色块在他眼前晃动，他却有点集中不了精神。眼角余光，总是不自觉地瞥向在门口写作业的儿子小豪，以及……正在玄关镜子前精心打扮的妻子。
孙小琳今天穿了一件黑色蕾丝镂空的短袖上衣，肉色内衬若隐若现，包臀短裙紧贴着丰腴的腰臀曲线，勾勒出惊心动魄的弧度。她俯身穿着高跟鞋，***浪的卷发垂落下来，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带起一阵甜腻的香风。
“小豪，作业认真写，妈妈晚点回来给你带蛋挞。”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柔媚，目光在儿子脸上停留片刻，便转向了镜子，仔细检查着自己的妆容，自始至终，没看叶冲那个方向一眼。
叶冲的手指在鼠标上无意识地滑动着，屏幕上的色块被拖出一道扭曲的痕迹。他竖着耳朵，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期待着下一句。哪怕是一句“我出去了”，也好过这彻底的忽视。
可是没有。孙小琳直起身，拎起那只她分期买了三个月的小坤包，伸手就去拉门把。
“你去哪里？”叶冲终究没忍住，声音干涩地开口，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乞求。
孙小琳动作没停，门已经拉开了一半，灼热的风灌了进来。她回过头，眼神里是全然的漠然和不耐烦：“关你屁事。”
“砰！”
门关上了，也把叶冲剩下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盯着那扇紧闭的门，好几秒没动弹。办公室里只剩下空调的噪音和小豪铅笔写字的沙沙声。忽然，他嘴角扯动了一下，近乎无声地嘟囔：“凶什么凶……回我一句也算好的……”
看，她到底还是回应他了。哪怕是这样一句，也证明她听见他说话了不是？叶冲心里竟泛起一丝可悲的甜意，像在苦药里舔到了一点糖渣。
他重新看向屏幕，却怎么也找不到刚才的进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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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八点，桌上的菜热了第二遍，色泽都有些发蔫了。糖醋排骨的酱汁凝固在盘边，清炒时蔬也变得软塌塌的。
叶冲第无数次看向手机，微信界面上，他发出去的“什么时候回来？”“吃饭了吗？”如同石沉大海。打电话，一开始是无人接听，后来干脆变成了“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一种不祥的预感像藤蔓一样缠住了他的心脏。
“爸，妈妈怎么还不回来？我饿了。”小豪揉着眼睛，趴在桌上。
“妈妈可能……有事。”叶冲摸了摸儿子的头，“我们再等等。”
等到墙上的钟指向九点半，叶冲坐不住了。脑海里闪过新闻里各种夜归女子遇害的消息，越想越怕。
“小豪，你自己先吃一点，爸爸出去找找妈妈。”他匆忙起身，抓起那件洗得发白的T恤套上，趿拉着拖鞋就冲下了楼。
老旧的居民楼没有电梯，他咚咚咚地跑下楼梯，心比脚步还乱。刚到楼洞口，一股混合着香水味的夜风扑面而来。
他刹住了脚步。
楼前那盏昏黄的路灯下，停着一辆黑色的奔驰，流线型的车身在夜色里泛着矜贵的光。副驾驶的门打开，孙小琳姿态优雅地迈腿下车，脸上还带着未褪尽的、迷离的笑意。驾驶座的车窗降下，一个戴着金丝眼镜、西装革履的男人探出头，伸手又拉了她一下，在她脸上快速亲了一口。
“周总，讨厌……”孙小琳娇嗔着拍开他的手，眼神却像带着钩子。
男人低笑一声：“明天老地方？”
“看你表现。”孙小琳挥挥手，转身，脸上的笑意在看见楼洞口如遭雷击的叶冲时，瞬间冻结，然后迅速褪去，换上了惯常的冰冷和嫌弃。
她像是没看见他这么大个人，径直从他身边走过，带起一阵酒气和香水混合的、令叶冲作呕的味道。
叶冲僵在原地，身体里的血液好像一瞬间冻住了，又在下一秒疯狂燃烧。他看着那辆奔驰轻蔑地打了个转向，悄无声息地滑入夜色。
他猛地转身，跟在她身后上楼，木质楼梯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那个男的是谁？”他的声音嘶哑，像破旧的风箱。
走在前面的孙小琳头也没回：“关你屁事。”
又是这句。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精准地扎进他心口。
沉默着回到家，小豪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孙小琳踢掉高跟鞋，赤脚走进客厅，给自己倒了杯水。
叶冲看着她的背影，憋了又憋，最终问出口的却是：“你……吃饭了吗？”
孙小琳猛地转过身，眼神凶狠地瞪着他，仿佛他问了一个多么愚蠢的问题：“我不吃饭难道吃屎啊？”
叶冲被这眼神刺得一缩，声音低了下去：“以后……你能不能别回来这么晚？还跟别的男人喝那么多酒，万一他们对你……”
“关你屁事！”孙小琳打断他，声音尖利。
“如果你再这样……”叶冲鼓起平生最大的勇气，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强硬一点。
“怎样？”孙小琳嗤笑一声，双手抱胸，一步步逼近他，居高临下地睨着他，“孙小琳，你要怎样？啊？说出来我听听？”
她身上那股陌生的香水味几乎要将他淹没。叶冲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写满了不屑的脸，所有准备好的狠话都卡在了喉咙里，最后变成了一句毫无威慑力的：“你再这样……我就……我就搬出去住！”
孙小琳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夸张地“呵”了一声，满不在乎地挥挥手：“好啊！你搬啊！现在！立刻！马上！别光说不练！”
叶冲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拳头攥得咯咯作响，却连一句“你别后悔”都说不出来。
“爸爸……妈妈……你们别吵了……”小豪被吵醒了，揉着惺忪的睡眼，带着哭腔喊道。
听到儿子的声音，叶冲像只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了气。他所有的愤怒、委屈和可怜的自尊，在儿子不安的目光面前，溃不成军。
“没事，小豪，爸爸妈妈没吵。”他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走过去抱起儿子，“走，爸爸带你洗澡睡觉。”
那一晚，叶冲一夜无眠。隔壁房间始终没有传来妻子回家的声音。他竖着耳朵，听着楼道的每一丝动静，直到天光微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