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您的白月光我养活了

谢云止大胜归来，带回个楚楚可怜的孤女。那女子腕上戴着谢家传媳的翡翠玉镯，

正是三年前他向我“暂借”的那只。满堂宾客面前，他坦言欲立她为平妻。

我盈盈一笑：“何须如此麻烦？妾身定会替将军好生照料月儿妹妹。”从此，

我以珍馐华服将白月光养得珠圆玉润。直到敌国皇子潜入府中做琴师，

在我耳边低语：“夫人这般妙人，何必守着不解风情的武夫？

”我抬眸浅笑：“殿下又何尝知晓，我养活的，不止一朵白月光？

”01琉璃盏中最后一点胭脂醉见底时，外头终于传来了动静。

是先遣回府报信的小厮惊惶中带着喜意的声音：“将军回来了！将军大胜，已到城外十里亭！

”林微拈着杯脚的纤指顿了顿，澄澈酒液在夜光杯中轻轻一晃，映着烛光，漾出细碎的金芒。

她没有起身，只将杯中残酒饮尽，酸甜的果香在舌尖蔓延开，一路凉到心底。三年了，

他终于要回来了。“夫人…”侍立一旁的贴身丫鬟锦书忍不住出声，眼里满是担忧，

“将军他…”“更衣，迎将军。”林微放下酒杯，声音平静无波，

脸上甚至还带着惯常那抹温婉得体的浅笑。朱漆大门洞开，灯火通明如同白昼。

亲兵铠甲未卸，肃立两旁，带着沙场独有的凛冽铁锈气息。在那一片森然军阵之前，

玄色大氅裹身的男子端坐于骏马之上，身姿依旧挺拔如松，

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边关风沙磨砺出的冷硬。谢云止的目光越过前来迎接的众人，

精准地落在了站在最前方的林微身上。三年未见，她似乎清减了些，

穿着他离京前特意为她置办的那身云锦裁成的衣裙，广袖流仙，

裙摆上用银线细细绣着缠枝莲的纹样，在灯下流转着含蓄的光华。她微微仰着头看他，

唇边笑意温软，眼底却平静得看不出丝毫波澜。不知怎的，谢云止心头莫名一窒。

他翻身下马，动作利落依旧，大步走到她面前，开口，

声音因长久的军旅生涯而带着些微沙哑：“我回来了。”“恭贺将军凯旋。”林微敛衽为礼，

姿态完美得挑不出一丝错处。谢云止伸手欲扶，她却已自然地直起身子，目光越过他的肩头，

落在了他身后那名由两个婆子小心搀扶着的女子身上。那女子一身素白衣裙，身形纤细柔弱，

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脸上带着些微的惶然和不安，越发显得楚楚动人。

最刺目的是她纤细腕子上那一抹通透的碧色——一只水头极足的翡翠玉镯。林微认得那镯子。

谢家传媳的物件，三年前他出征前夜，来到她房中，沉默良久，只说边关凶险，此物珍贵，

可镇邪，欲“暂借”保管，待他归来再……彼时她虽觉突兀，却也只当他谨慎，未曾多想。

原来，不是暂借，是暂存，为了留给眼前这位正主。一丝极淡的嘲讽在林微心底划过，

快得抓不住痕迹。“这位是苏月儿姑娘，”谢云止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他侧身让开些许，

语气是林微从未听过的温和，“途中遇伏，幸得月儿舍身相救。”他顿了顿，目光转向林微，

带着一种近乎审视的锐利，似乎在等待她的反应。“月儿孤苦无依，我已决定，

纳她入府为平妻。”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周遭侍立的仆从们连呼吸都放轻了，

无数道目光或明或暗地聚焦在林微身上。将军凯旋日，带回一女子，还要当场纳为平妻！

这无异于一记无声的惊雷，炸响在每一个人的心头。林微却笑了。不是强颜欢笑，

那笑容是从眼底漾开的，带着一种了然的、甚至堪称愉悦的意味。她上前一步，

执起苏月儿带着玉镯的那只手，触手一片温凉滑腻。“好标志的妹妹。”她语气轻柔，

如同春风拂柳，“将军何必说什么纳不纳的，没得吓着妹妹。既然妹妹于将军有恩，

又孤身一人，往后这将军府就是你的家。”她转向谢云止，眉眼弯弯：“将军放心，

妾身定会替将军，好生照料月儿妹妹。定让她…舒心满意。”02谢云止愣住了，

浓黑的剑眉几不可察地蹙起。他预想过她的惊愕，她的委屈，甚至她的哭闹，

独独没有料到眼前这般光景——她竟如此从容，甚至…主动将人留了下来？

苏月儿腕子被林微握着，抬眸对上那双含笑的、清澈如秋水的眸子，不知为何，

心底莫名升起一股寒意，脸上的柔弱表情险些维持不住。“姐、姐姐……”她怯生生地开口。

“妹妹一路劳顿，想必辛苦了。”林微不着痕迹地松开手，语气依旧温和，

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安排，“锦书，即刻将琉璃阁收拾出来，让苏姑娘住下。一应摆设用度，

皆比照我的份例，不可怠慢。”她侧首，对着谢云止嫣然一笑：“将军，如此安排可好？

”谢云止看着她明媚的笑靥，心头那点异样感越发清晰，却只能沉声道：“你有心了。

”琉璃阁果然成了将军府最奢华的所在。临水而建，四面通透，夏日荷香阵阵，

冬日暖阳满室。室内铺设着西域来的绒毯，摆放着紫檀木的家具，多宝阁上珍玩琳琅，

连窗纱都是用寸金的软烟罗裁成。苏月儿被十几个丫鬟婆子簇拥着住进去时，

几乎以为自己是在梦中。“妹妹尝尝这燕窝，是上好的血燕，最是滋补。

”林微亲自执起甜白瓷的炖盅，舀了一勺递到苏月儿唇边。苏月儿受宠若惊，

连忙接过：“怎敢劳烦姐姐……”“既是一家人，何必见外。”林微坐在她对面，

姿态优雅地端起自己的茶盏，氤氲热气模糊了她眼底的情绪，“妹妹这般纤弱，

合该好好将养才是。日后想吃什么，用什么，只管开口，库房里没有的，我便让人去外面寻。

”她的“好意”汹涌而来。一日三餐，皆是山珍海味，精巧点心流水似的送入琉璃阁。

林微甚至以“为妹妹扬名”为由，重金请来京中最负盛名的琴师、画师、绣娘，轮番入府，

教导苏月儿技艺。“姐姐，我…我实在学不动了……”不过半月，苏月儿便眼下青黑，

对着前来“探视”的林微诉苦。那些繁复的技艺耗尽了她所有精力，

更别提林微日日送来的那些“滋补佳品”，让她原本纤细的腰身竟隐隐有了圆润之势。

林微执着团扇，轻轻为她扇着风，语气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妹妹说的什么话？

你如今是将军心尖上的人，多学些东西，日后陪着将军出入场合，才不致失了颜面。

将军面上有光，心里自然更疼惜你。”她目光在苏月儿略显丰腴的脸颊上扫过，

笑意更深：“再者，女儿家丰腴些才有福气，妹妹如今这般，我看着甚好。

”苏月儿看着她无懈可击的温柔侧脸，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也下不去。03这日，

宫中设宴，为凯旋的将士庆功。谢云止自然在列，林微作为诰命夫人，亦需出席。

出乎所有人意料，林微主动提出：“将军，带月儿妹妹一同去吧。她整日在府中，也闷得慌。

”马车轱辘驶过朱雀大街。车内，苏月儿刻意挨着谢云止坐着，声音娇柔：“将军，

妾身有些紧张……”谢云止拍了拍她的手以作安抚，

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对面闭目养神的林微身上。她今日穿着一身藕荷色的宫装，

梳着端庄的凌云髻，只簪一支素雅的玉簪，通身上下并无多余饰物，

却偏偏有种令人移不开眼的清华气度。宴至酣处，丝竹管弦，觥筹交错。许是有人刻意安排，

席间便有那好事者起哄：“久闻谢将军身边的红颜知己才貌双全，

不知今日可否让我等一饱耳福？”无数目光瞬间聚焦在苏月儿身上。苏月儿脸上飞起红霞，

下意识地看向谢云止，眼中带着求助。谢云止眉头微皱，正要开口，苏月儿却已起身，

柔柔弱弱道：“月儿粗鄙，不敢献丑。若论才艺，夫人远胜月儿百倍……”她说着，

怯生生地望向林微，将烫手山芋抛了过去。这一招祸水东引，不可谓不高明。若林微推拒，

便是怯场，坐实了不如她；若林微应下，表演寻常，亦会被拿来与她方才的“谦逊”对比，

显得气量不足。谢云止看向林微，却见她缓缓放下酒盏，唇边噙着一抹浅淡的笑意。

“既然妹妹抬爱，”她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妾身便弹奏一曲，

为陛下、为将军，助助兴。”宫人抬上古琴。林微净手，焚香，而后在琴前坐下。

十指轻抚琴弦，一声空灵的泛音荡开，瞬间压下了殿内所有的嘈杂。是《广陵散》。

此曲难度极高，意境磅礴肃杀，鲜少有女子敢于尝试。只见她指尖流淌出的音符，

初时低沉压抑，如乌云蔽日，渐转激昂慷慨，似金戈铁马，裂石穿云。

每一个音符都蕴含着无尽的力量与情绪，将听者带入那场古老而悲壮的复仇叙事之中。

满殿寂静，唯有琴音铮铮，诉说着聂政的冤屈与决绝。谢云止怔怔地看着那个抚琴的身影。

他从未听过她弹奏如此激烈慷慨的曲子。在他的印象里，她的琴音总是温柔和缓的，

如同春日溪流。此刻，他却从这琴音里听出了被压抑的锋芒，被束缚的灵魂，

以及一种…他完全陌生的、凛然不可犯的傲气。最后一个音符戛然而止，余韵却久久不散。

短暂的沉寂后，满堂喝彩。连御座上的皇帝都微微颔首，目露赞赏。林微徐徐起身，

对着帝后方向敛衽一礼，然后转向面色微白的苏月儿，唇角弯起一抹恰到好处的弧度，

声音温软依旧：“月儿妹妹天真烂漫，纯善可人，何须学这些娱人的俗世技艺？

有将军真心疼爱，便是最大的福气了。”一句话，

轻飘飘地将苏月儿定位成了只需依靠男人怜爱生存的菟丝花，

与她方才展现的独立风骨形成鲜明对比。谢云止看着她从容归座的身影，

看着她侧脸那抹疏离而娴静的浅笑，心头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惊艳、疑惑、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慌乱，齐齐涌上心头。他忽然发现，这个他娶回家三年，

自以为足够了解的夫人，身上笼罩着一层他从未看透的迷雾。04宴席散后，

谢云止被同僚缠住说话，林微便先行一步，到御花园水榭边透气等候。

夜风带着荷塘的湿气吹来，拂动她鬓角的碎发。她凭栏而立，望着水中破碎的月影，

神情是无人得见的淡漠。“夫人的琴音，有金戈之声，却无杀伐之气，反倒…透着些许寂寞。

”一个低沉的、带着异域腔调的男子声音自身后响起。林微骤然回身。月光下，

一个穿着月白锦袍的男子立于数步之外。他身量很高，面容俊美得近乎妖异，

一双深邃的眼眸在夜色中闪烁着琥珀色的光泽，正毫不避讳地凝视着她。林微心头微凛。

此人她从未见过，但看他穿着与气度，绝非寻常乐师或官员。“阁下是？

”她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拉开距离。男子微微一笑，缓步上前，

月光在他身后拖出长长的影子。“在下宇文渊，将军府新入府的琴师。

”他在“琴师”二字上微微停顿，目光掠过她戒备的神情，唇角笑意加深，

“方才闻夫人妙音，心向往之，故冒昧前来。”他的目光太过直接，

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与欣赏，还有一种…猎人锁定猎物般的侵略性。林微蹙眉，

心底警铃微作。将军府何时招了这样一位琴师？她竟毫不知情。“夫人这般妙人，

”宇文渊又近了一步，声音压低，带着蛊惑人心的磁性，“心思玲珑，风华内蕴，

何必困守在后宅方寸之地，与那等庸脂粉争斗，守着…一个不解风情的武夫？”夜风拂过，

带来他身上淡淡的、清冽的松木香气，与她惯常闻到的谢云止身上的冷硬铁锈味截然不同。

林微抬眸，对上他那双仿佛能洞悉人心的琥珀色眼眸，最初的惊愕已褪去，

唇边重新漾开那抹惯常的、温婉而疏离的浅笑。“殿下，”她轻轻开口，声音不大，

却让宇文渊唇边的笑意瞬间凝固，“您又怎知，我养活的，仅仅是一朵上不得台面的白月光？

”她叫他“殿下”。宇文渊眼底的慵懒与戏谑顷刻褪去，

化为锐利的审视与一丝难以置信的惊诧。他潜入大靖已逾半月，身份掩藏得极好，

连谢云止都未曾察觉，这个深居简出的将军夫人，是如何一眼看穿的？

水榭边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只有风吹莲叶的沙沙声。远处的宫灯在水面上投下摇曳的光影，

明明灭灭，映照着两人之间无声交锋的视线。林微依旧笑着，那笑容像一张精心绘制的面具，

完美地遮掩了所有真实情绪。她看着眼前这位敌国的皇子，心底冷静地盘算着。

他为何潜入将军府？是为刺探军情，还是另有所图？苏月儿的出现，是否与他有关？

无数疑问在脑中闪过，面上却不动分毫。良久，宇文渊才缓缓开口，

声音里已没了之前的轻佻，只剩下冰冷的探究：“夫人，果然深藏不露。”“不及殿下，

”林微微微颔首，语气谦逊，内容却锋芒毕露，“深入虎穴，胆识过人。”她侧身，

做出要离开的姿态：“夜凉露重，妾身先行告退。殿下既为‘琴师’，日后在府中，

还请谨守本分。”说完，她不待宇文渊回应，转身便走。

藕荷色的裙摆在水榭木质的地面上拂过，带起一阵极清淡的幽香。宇文渊站在原地，

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窈窕而挺拔，如同风雨中柔韧不屈的青竹。

他琥珀色的眼眸中兴趣盎然，非但没有因身份被识破而恼怒，反而燃起了更浓烈的征服欲。

“林微…”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唇角重新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弧度，“有意思。

”05另一边，林微刚走出御花园，便在回廊下遇到了似乎等候已久的谢云止。他负手而立，

身形在廊下宫灯的映照下拉出长长的影子，脸上的表情明暗不定。显然，

他看到了她与宇文渊在水榭边的交谈。“那人是谁？”谢云止开口，声音低沉，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林微停下脚步，抬眼看他，语气平淡无波：“新入府的琴师，

宇文先生。方才席间，他亦在伴奏之列。”“琴师？”谢云止眉头蹙得更紧，他走近两步，

带着压迫感，“一个琴师，为何与你私下交谈？”他目光锐利地扫过她平静的面容，

试图从中找出些许破绽，“你们说了什么？”林微迎着他的目光，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他带着别的女人招摇过市，赐予对方正妻之荣，此刻却来质问她和一名“琴师”说了什么？

她唇角弯起，那笑容在朦胧的灯光下，竟有种惊心动魄的美。“怎么？”她声音轻柔，

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嘲讽，“将军是担心妾身行为不端，丢了您的颜面？

”谢云止被她的话噎住，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林微！”“将军放心，”林微收敛了笑意，

目光清冷如廊外的月光，“妾身自有分寸，断不会做出有损将军府声誉之事。”她顿了顿，

意有所指地补充道，“毕竟，将军的颜面，比什么都重要。不是吗？”说完，

她不再看他僵硬的脸色，径直从他身边走过，裙裾拂过地面的微尘，带起一阵淡而冷的香风。

谢云止站在原地，看着她决绝的背影，胸口堵得发慌。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林微——尖锐，

冷漠，浑身是刺。她不再是那个永远温婉顺从、等待他归来的妻子。

那个在水榭边与陌生男子对峙时锋芒毕露的她，

那个在宴席上弹奏《广陵散》时傲骨铮铮的她，

还有此刻这个言语带刺、疏离冷漠的她……都让他感到无比的陌生，以及一种失控的慌乱。

他忽然想起离京前夜，母亲将他叫到跟前，叹息着对他说：“云止，微儿是个好孩子，

心思通透，秉性坚韧，你莫要…辜负了她。”当时他并未深想，只当是寻常的嘱咐。

如今看来，辜负二字，何其沉重。夜风吹过回廊，带着深宫的寒凉。

谢云止望着林微消失的方向，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他或许，

已经失去了某种极为珍贵的东西。06而此刻，坐在回府马车上的林微，掀开车帘一角，

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眼神沉静如水。宇文渊的出现，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

搅动了局面。苏月儿不过是个摆在明面上的棋子，愚蠢而贪婪，容易拿捏。但宇文渊不同，

他是下棋的人，危险，却也可能…成为破局的契机。

她轻轻抚摸着腕上一只看似普通的白玉镯，指尖在某处细微的凸起上轻轻一按。

这是江南商会内部用于传递紧急讯号的机关。将军府这潭水，是越来越深了。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