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篇
流落在外十五年,被找回的这两年里,我才明白,在这个家,真千金不如假千金的一滴眼泪。 既然当不了你们心尖上的白月光,那我只好,将自己加冕为王。
沈清辞站在客厅中央,像一件被审判的物品。她身上还穿着昨晚被泼脏的裙子,而对面,她的血亲们,正用看仇人般的目光盯着她。
“跪下!” 沈父一掌拍在红木茶几上,怒不可遏,“沈清辞,我们沈家怎么会生出你这种孽障!”
沈母在一旁抹泪,语气却带着指责:“清辞,你就不能让我们省点心吗?非要闹得家宅不宁?”
“我没有推她。” 沈清辞的声音很平静。
“还敢狡辩!” 二哥沈墨渊猛地站起来,指着她的鼻子骂,“柔柔都躺在医院了,你还在这里嘴硬!你这个毒妇!”
沈母突然想起什么,痛心疾首地说:“上个月我丢的那套红宝石首饰,是不是也是你拿的?家里除了你,谁会做这种事!”
沈清辞难以置信地抬头:“妈,那套首饰不是我拿的...”
“还敢说谎!” 沈父更加愤怒,“管家都看见你进过***衣帽间!难怪在贫民窟长大,手脚不干净!”
大哥沈墨琛冷声开口:“上个月柔柔过敏住院,是不是你在她护肤品里加了东西?”
沈清辞浑身一颤:“我没有...”
“除了你还有谁?” 二哥冷笑,“柔柔对芒果过敏,就你天天吃芒果!你是不是故意想害死她?”
沈母哭得更伤心了:“上次王太太来说,看见你在夜店和一群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我们沈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沈清辞攥紧拳头:“那是同学聚会...”
“闭嘴!” 沈父怒吼,“我们给你最好的生活,送你上最好的学校,你就是这么回报我们的?”
这时,沈清漪被佣人扶着,柔弱地走出来。她脸色苍白,右脚裹着厚厚的纱布。
“爸爸,妈妈,不要怪姐姐...” 她声音哽咽,“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存在的...”
二哥立即心疼地扶住她:“柔柔,你就是太善良了!她平时在學校就欺负你,把你的课本扔进水池,在你的椅子上倒胶水,我们都忍了!现在居然敢动手推你下楼!”
沈清辞震惊地看着他们:“事情不是这样的!”
“够了!” 大哥厉声打断,“人证物证都在,难道会诬陷你吗?”
沈父疲惫地揉着眉心:“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现在给柔柔道歉,承认错误,保证以后再也不欺负她。”
沈清漪适时地抽泣:“姐姐,你道个歉就好,我不会怪你的...”
沈母苦口婆心:“清辞,我们把你从那个肮脏的地方接回来,给你锦衣玉食,你怎么就这么不知感恩?”
沈清辞看着这一张张义正辞严的脸,突然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却流了下来。
心中自语道:
“我在贫民窟捡垃圾吃的时候,你们在给她办生日宴。”
“我冬天睡在桥洞里快冻死的时候,你们在陪她挑新裙子。”
“我被找回来后,你们给我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填补你们自己那点可笑的愧疚!”
她所有的委屈和绝望,在胸腔里翻滚、压缩,最终淬炼成一句冰冷刺骨的反问,掷向她的父亲:
“既然你们眼里只有沈清漪一个女儿,” 她扯出一个近乎破碎的笑,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响彻整个客厅,“当初又何必假惺惺地把我找回来?是为了彰显你们沈家的‘仁善’,还是为了让我这个真货,来给你们精心培养的假货当垫脚石?”
这句话,如同惊雷炸响!
“放肆!!!” 沈父猛地站起身,因极致的愤怒而面色铁青,浑身颤抖。他指着沈清辞,手指都在哆嗦,“你……你这个混账东西!竟敢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我们生你养你,给你荣华富贵,就是让你来诋毁这个家,诋毁你妹妹的吗?!”
“仁善?垫脚石?” 沈母惊骇地捂住胸口,仿佛听到了世间最恶毒的诅咒,“清辞,你……你心里怎么能这么阴暗!”
“无可救药!简直无可救药!” 二哥沈墨渊气得脸色发白。
大哥沈墨琛的眼神也彻底冷透,仿佛在看一团无可救药的垃圾。
沈清漪则是在众人看不见的角度,嘴角极快地弯了一下,随即表现出被深深伤害、摇摇欲坠的样子,更紧地抓住了大哥的手臂。
沈父盛怒之下,再无半点犹豫,他几乎是吼出来的:“滚!你给我滚!立刻把这个孽障送去‘'砺锋矫正营'’!我看她就是在那肮脏地方学了一身反骨!不把她这身骨头打碎重塑,她永远不知道什么叫感恩,什么叫家人!”
“不要!” 沈清漪突然跪下来,抱住沈父的腿,“爸爸,求您别送姐姐去那种地方!我宁愿自己离开这个家...”
“柔柔!” 四人同时惊呼。
二哥一把拉起她:“你还要为这个毒妇求情到什么时候!”
大哥心疼地擦掉她的眼泪:“别怕,有我们在,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
沈母紧紧抱住她:“傻孩子,你就是太善良了...”
砺锋矫正营,听名字冠冕堂皇,仿佛是磨砺锋芒、重塑品格的圣地。实则,却是以上流社会秘而不宣的残酷手段,专门“管教”家族中“不听话”子弟的魔窟。那里没有教育,只有服从;没有关爱,只有惩罚。电击疗法、小黑屋面壁、高强度的体力消耗乃至隐秘的体罚,都是其“矫正”的常规手段。无数被家族视为“麻烦”的少男少女被送进去,出来时要么变得唯唯诺诺,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要么……就彻底沉沦,再无声息。
这一刻,沈清辞看着父亲暴怒的、近乎扭曲的面容,听着他亲口将自己推入那个传闻中的地狱。
她心里最后一点微弱的火苗,彻底熄灭了。
她不再说话,只是用一种近乎虚无的平静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像是要将他们的模样,刻进灵魂的墓碑里。
然后,她异常平静地,甚至带着一丝诡异顺从地,轻轻吐出一个字:
“好。”
一个月后,“砺锋矫正营”,暴雨如注的泥泞训练场。
“废物!这就是沈家大小姐?连条狗都比你爬得快!”
教官的怒吼混着雷鸣,皮鞭抽在沈清辞身边的泥水里,溅起肮脏的水花。她整个人浸泡在泥沼中,十指因反复攀爬粗糙的网墙早已血肉模糊,每一次前进,都在身后拖出一道混着血水的痕迹。
她趴在那里,像一具失去灵魂的躯壳,唯有眼底深处,还燃烧着一簇不肯熄灭的火焰。
半年后,禁闭室。
“滋滋——”
微弱的电流声在狭小空间回荡。沈清辞被固定在冰冷的铁椅上,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牙关紧咬,尝到了血腥味。这是对她“不服管教”的惩戒。
黑暗中,一个低沉冷静的声音在门边响起:“骨头硬是好事,但愚蠢的硬,只会让你死得更快。”
她艰难地抬头,模糊的视线里,是陈教官轮廓分明的脸。这个矫正营的传奇,曾经的豪门弃子,如今的营地高层利刃。也是唯一一个,没有用看垃圾眼神看她的人。
他没有救她,只是在每次电击间歇,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记住这痛楚。它是弱者无力反抗的证明。”
“想报仇,就先学会隐藏你的獠牙。”
“让所有人相信你已被驯服,是你走出这里唯一的生路。”
一年后,深夜,档案室。
沈清辞如同鬼魅,避开所有巡逻和监控,潜入了营地核心。她的动作精准、敏捷,眼中是超越年龄的冷静。两年非人的折磨,在陈教官近乎残酷的“特殊关照”下,将她的体能和意志锤炼到了极致。
她熟练地破解密码,侵入系统。屏幕幽光映在她毫无波澜的脸上。
她不仅找到了沈清漪一次次汇款买通教官,要求“特殊照顾”她的铁证。更顺着陈教官隐晦的提示,发现了令人心惊的东西——沈氏企业的部分核心数据,竟通过隐秘渠道,流向了一个海外空壳公司。
沈清漪,准备好了吗?我回来了。
“编号7793,恭喜你,‘改造完成’。”
冰冷的电子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
沈清辞穿着一身洗得发白、明显不合身的作训服,安静地站在“砺锋矫正营”那扇沉重的铁门前。阳光刺眼,她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像一只久居黑暗的幼兽,怯生生地不敢踏出那一步。
身后,是两年的噩梦。
电击的剧痛仿佛还残留在神经末梢,水牢的冰冷蚀骨铭心,与饿犬争抢那点发馊食物的屈辱……每一次,当她以为自己要撑不下去时,总会想起陈教官那双看透一切的眼睛。
刺耳的刹车声将她从回忆中惊醒。沈家的车,像一座华丽的囚笼,停在了面前。
沈家别墅,灯火辉煌,晚餐已经摆上餐桌。
沈清辞被管家引着,几乎是踮着脚走进这熟悉又陌生的地方。她低着头,不敢看任何人,双手紧张地绞着衣角,那副唯唯诺诺的样子,与这个家的奢华格格不入。
“姐姐!你终于回来了!”
沈清漪第一个站起来,脸上绽放出毫无破绽的惊喜笑容,她快步迎上来,伸手就要挽住沈清辞的胳膊。
沈清辞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一缩,踉跄着后退两步,险些摔倒。她慌乱地摆手,声音细弱发抖:“别……别碰我……我身上……脏。”
她这话,让坐在主位的沈父眉头紧锁。沈母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最终还是化为一声叹息:“好了清漪,先让你姐姐坐下吃饭吧。”
沈清漪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恼怒,但很快又被担忧取代:“姐姐,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她语气心疼,引导着沈清辞走向餐桌。
餐桌上,全是沈清漪爱吃的菜。沈清辞被安排在长桌最末尾,紧挨着站立的佣人。
“姐姐,你以前最爱吃鱼了,在外面肯定吃不好,快尝尝。” 沈清漪热情地夹起一大块淋满红色辣油的鱼肉,放到沈清辞碗里。
沈清辞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住了。她对辛辣严重过敏,这一点,全家都知道。
她看着那块鱼,脸色微微发白,拿着筷子的指尖都在轻颤。
沈母注意到了,却只是淡淡道:“清辞,好好吃饭。以前就是太挑食,身子才那么弱。”
“是,妈妈。我吃。” 沈清辞低下头,声音顺从得没有一丝波澜。她拿起筷子,如同吞咽刀片一样,将那块鱼肉和着辣椒,一口一口,艰难地咽了下去。喉咙瞬间传来火烧般的刺痛感,她强忍着,连眉头都不敢皱一下。
“姐姐,欢迎你回家。” 沈清漪又拿出一个精美的礼品袋,推到沈清辞面前,“这是我用零花钱给你买的新裙子,你以前的那些……都不太适合了。”
袋子里,是一条质地粗糙、颜色艳俗到近乎可笑的连衣裙。
沈清辞双手接过袋子,紧紧抱在怀里,像是得到了什么天大的恩赐。她抬起头,眼眶泛红,声音带着卑微的哽咽:“谢谢……谢谢你,清漪。我、我不配穿这么好的东西……真的……”
她这副感恩戴德、卑微到尘埃里的样子,终于让一直沉默的沈父爆发了。
“够了!” 他猛地一拍桌子,碗碟震响,“一件破衣服而已!摆出这副样子给谁看!好好吃饭!”
沈清辞吓得浑身一抖,手里的袋子掉在地上。她立刻缩起肩膀,深深地低下头,不敢再发出一点声音,只是小口小口地扒着碗里的白饭,像个受惊的鹌鹑。
沈清漪看着沈清辞这副彻底被磨平了棱角、任人拿捏的模样,心底的戒备松懈了大半,但一种无法尽兴的挫败感和想要将她彻底踩碎的恶念,却愈发强烈。
晚餐在一种极其压抑的气氛中结束。
沈清辞被吴妈领着,走向二楼角落那个最小的客房。房间显然刚被匆忙收拾过,还带着一股霉味,床单潮湿,陈设简陋。
“大小姐,您早点休息。” 吴妈语气平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视。
“谢、谢谢吴妈。” 沈清辞小声道谢,关上了门。
房间陷入黑暗与寂静。她脸上所有的怯懦和卑微,在瞬间褪得干干净净。那双在阴影里的眼睛,冷静得像寒潭深水。
她走到床边,伸手摸了摸潮湿的被褥,面无表情。然后,她仔细地检查枕头,指尖触碰到几根坚硬的、被人刻意插在里面的细针。
她没有愤怒,只是默默地将针一根根取出,放进一个从矫正营带出来的旧铁盒里。那里,已经收集了几样“小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