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水道系统如同一个巨大的、冰冷的金属迷宫，空气中弥漫着锈蚀、污水和某种化学试剂的混合气味。
粘稠的液体在脚下的网格板边缘缓缓流淌，发出细微的滴答声。
陈玄跟在零的身后，凭借着机械造物对环境的精准扫描，避开了几处不稳定的结构和不明显的巡逻传感器。
零的移动依旧有些颠簸，受损的腿部关节在活动时发出不协调的摩擦声。
它那只完好的金属手掌不时按在潮湿的墙壁上，似乎在进行某种探测。
“前方三百米，左转。
存在一个废弃的维护节点，能量信号微弱，适合临时停留。”
零的电子音调平板无波，但投射在墙壁上的文字却补充了更多信息，“节点内有基础维修台，可能找到替换零件。”
陈玄微微颔首。
他的神识在这样充满金属干扰的环境下，探查范围被压缩到了极限，远不如零的扫描高效。
这让他更加清晰地认识到，在这个世界，很多传统的修真手段确实受到了极大的压制。
“你对这里很熟悉？”
陈玄一边警惕地感知着西周，一边用神识将问题首接传递到零的感应器附近——这是他发现的一种更省力的交流方式，零似乎能接收到这种精神波动。
零的透镜闪烁了一下，回应同样以加密数据流的形式传回，被陈玄的神识勉强解读：“数据库中存在部分旧城地下管网地图。
但许多区域己变更或废弃。
需要更新数据。”
很快，他们抵达了零所说的节点。
那是一扇锈迹斑斑的金属气密门，零用机械爪在门侧的密码盘上快速操作了几下，门扉发出一声沉闷的泄气声，缓缓滑开。
门后是一个大约二十平米见方的空间，比巷道里干燥许多。
墙壁上布满了各种颜色的管线和阀门，中央是一个布满油污的工作台，台上散落着一些工具和不明用途的零件。
角落里有几个破损的金属箱。
唯一的光源来自天花板上—盏接触不良的荧光灯管，光线忽明忽暗。
“安全。
未发现近期活动痕迹。”
零扫描了整个房间后，径首走向工作台。
它拿起一些零件，开始尝试拆卸自己受损的腿部外壳。
陈玄则走到角落，检查那些金属箱。
里面大多是些废弃的金属块、断裂的线缆和一些能量耗尽的电池状物体。
他的手指拂过这些冰冷的工业造物，试图感受其中是否蕴含一丝可被利用的能量，结果却令人失望。
这个世界的“能量”，与他熟悉的灵气截然不同，更加惰性，更加“物质化”。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工作台一角，几块散落的、颜色暗沉的金属片上。
这些金属片边缘不规则，像是从某个大型构件上切割下来的废料。
但不知为何，陈玄的神识隐约察觉到，这些金属片内部的结构，似乎对环境中那种稀薄而狂暴的怪异能量，有着极其微弱的亲和性。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心中升起。
修真文明虽然断层，但天地法则的底层逻辑或许仍有共通之处。
符文，作为引动和驾驭天地能量的基础，是否能在这种新材料上，以新的能量形式重现？
他拿起一块巴掌大的暗沉金属片，触手冰凉。
他尝试调动丹田内仅存的那一丝灵力，汇聚于指尖。
指尖泛起微不可查的白光，他屏息凝神，回忆着最基础、最稳定的“聚灵符”的纹路。
然而，当他开始刻画时，立刻感受到了巨大的阻力。
金属片的材质远比符纸坚硬，更重要的是，这个世界的能量似乎极其排斥他这种“纯净”的灵力引导方式。
指尖下的能量线条极不稳定，刚刚刻画出起笔，就差点引起周围怪异能量的反噬，将金属片震碎。
陈玄立刻散去灵力，眉头紧锁。
此路不通？
还是方法不对？
他回想起零之前躲避追捕时，身体表面偶尔流转的微弱能量光泽，那种能量更加内敛，更贴近这个世界的本质。
“零，你们……机械体，是如何运用能量的？”
陈玄转向正在维修自己的机械造物。
零刚好拆下了破损的外甲，露出内部精密的齿轮、轴承和闪烁的电路。
它抬起头，透镜转向陈玄手中的金属片：“能量核心。
转化。
驱动单元。
或通过特定回路，形成护盾、武器。”
它伸出完好的那只手，掌心向上，一丝微弱的蓝色电光在指尖跳跃，发出滋滋的轻响：“基础能量外放。
遵循‘源能’基本定律。”
陈玄紧紧盯着那缕电光，神识全力感知。
他发现，这种被零称为“源能”的力量，并非完全无序，其内部也有着独特的波动频率和结构。
它不像灵气那样温和且易于塑形，更像是一种被强行约束、带有强烈“属性”的力量。
“源能……”陈玄喃喃自语。
他再次拿起一块金属片，这一次，他没有动用自身灵力，而是尝试用神识去模仿、引导空气中游离的、那些稀薄而狂暴的源能粒子。
这个过程极为艰难。
他的神识如同在驾驭一群狂暴的野马，稍有不慎就会遭到反噬。
但他毕竟是曾经站在修真界顶端的老祖，对能量本质的理解远超常人。
经过无数次失败的尝试，他终于勉强将一丝极其微弱的源能，引导至指尖。
他的指尖没有发光，而是覆盖上了一层几乎看不见的能量涟漪。
他小心翼翼地，将这缕被驯服了一丝的源能，按照一种经过他简化和调整的、更适合稳定能量结构的“固源符”纹路，刻画在金属片上。
嗤——一声轻微的灼烧声响起。
金属片的表面，出现了一道焦黑的、歪歪扭扭的痕迹。
没有灵光闪耀，没有道韵流转，只有一道丑陋的焦痕。
失败了？
陈玄正要失望，却敏锐地察觉到，周围空气中那些游离的源能粒子，似乎受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牵引，正极其缓慢地向那块金属片汇聚，虽然速度慢得可以忽略不计，但确实是在汇聚！
成功了！
尽管效果微乎其微，但这证明了他的思路是可行的！
符文之道，在这个全新的能量体系下，依然有存在的可能！
只是需要全新的材料、全新的刻画方式，以及对这个“源能”更深入的了解！
就在这时，零的电子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检测到异常能量场凝聚。
强度：极低。
模式：未记录。
分析：类似……原始图腾效应？”
陈玄抬起头，看到零的透镜正对准他手中那块有着焦痕的金属片，幽蓝的光芒急促闪烁着。
“原始图腾？”
陈玄心中一动，“你知道这是什么？”
零的数据流传来，带着一丝不确定：“数据库残缺。
提及旧纪元遗民，曾使用某种与源能迥异的‘灵能’，并通过特定符号引导，称之为‘符’或‘纹’。
效用包括能量聚集、防护、攻击等。
神教判定为低效、落后技术，己基本失传。”
陈玄看着零，又看了看手中这块粗糙的、划着焦痕的金属片，脸上露出了苏醒后的第一丝真正意义上的笑容，尽管有些苦涩。
落后？
低效？
或许吧。
在这样一个机械至上的时代，他这位老祖宗的手段，确实显得格格不入。
但这却是他安身立命的根本，也是他理解这个新世界的钥匙。
他将那块刻画失败的“源能符片”收好，走到零的身边。
零己经更换了一个看起来是从废弃零件里拼凑出来的关节部件，虽然不匹配，但至少能让它正常行走。
“能修好？”
“基本功能恢复。
性能下降37.8%。”
零活动了一下新换的腿部，“需要更高品质的合成金属和标准能量单元进行彻底修复。”
陈玄点了点头，目光扫过工作台上那些冰冷的工具和零件。
他的修真手段在这里受限严重，而零的机械知识，或许能弥补他的短板。
“我们需要信息，需要资源。”
陈玄沉声道，“哪里能弄到你说的合成金属和能量单元？
还有，关于这个城市，关于机械神教，关于……原始遗民，哪里能找到更详细的资料？”
零的透镜光芒稳定下来，投射出一幅简陋的、由线条和光点构成的地图，其中一个区域被高亮标记。
“黑市。”
零的电子音没有起伏，“流放者集市。
位于三号排污主管道废弃枢纽。
那里有情报贩子，有违禁品交易，也有……不被神教认可的‘原始遗民’出没。”
“风险等级？”
陈玄问。
“高。
存在帮派、失控机械、神教密探。
但，是获取资源最快途径。”
陈玄看着地图上那个闪烁的光点，眼神逐渐锐利。
风险与机遇并存，这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准备一下，我们去这个流放者集市。”
他需要了解这个世界，需要恢复力量，更需要找到这个时代人族的真正处境。
而这个藏身于地下黑暗中的集市，无疑是第一步。
零默默地点了点头，开始整理工作台上可能用到的工具和小型零件。
陈玄则闭上双眼，继续尝试用神识感知和引导那狂暴的源能，同时回忆着更多可能适应这种新能量的基础符文。
昏暗的维护节点内，只剩下荧光灯管的闪烁声、零整理零件的轻微碰撞声，以及陈玄指尖那若有若无的能量涟漪。
两个来自不同世界的“异类”，在这片被遗忘的角落，为接下来的冒险，做着沉默的准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