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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万彩礼故事后续》这本书大家都在其实这是一本给力小小说的主人公是陈梦李讲述了李琦用30万彩礼把陈梦娶回家那全家像接了个祖头两年她说话轻声细全家连呼吸都放轻;生下两个孩子后她摔碗砸公公婆婆跪着捡碎片;贷款20万给她做生全亏她反手就给儿子一耳光:“都怪你们这群丧门星!”那夜她拎着行李箱消三年来杳无音李琦背着孩子找遍大半个中父亲累瘫痪在工地他终于对着镜头嘶吼:“我要离婚!”直到在修理店遇见那个总蹲在门口给他递扳手的女两个孩子突然拽住她...
主角:陈梦,李琦 更新:2025-10-19 22:46: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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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琦用30万彩礼把陈梦娶回家那天,全家像接了个祖宗。头两年她说话轻声细语,
全家连呼吸都放轻;生下两个孩子后她摔碗砸锅,
公公婆婆跪着捡碎片;贷款20万给她做生意,全亏了,
她反手就给儿子一耳光:“都怪你们这群丧门星!”那夜她拎着行李箱消失,
三年来杳无音讯。李琦背着孩子找遍大半个中国,父亲累瘫痪在工地时,
他终于对着镜头嘶吼:“我要离婚!”直到在修理店遇见那个总蹲在门口给他递扳手的女人,
两个孩子突然拽住她衣角喊了声“妈妈”...---六月初八,黄道吉日,宜嫁娶。
李琦站在自家院门口,身上那套崭新的、却因为连夜的辗转反侧而显得有些皱巴的西装,
被初夏不算烈的太阳一照,竟蒸出些微的汗意。他不自在地扯了扯领口,
那根红得扎眼的领带,是母亲特意挑的,说是喜庆。可他只觉得勒得慌,喘不过气。院子里,
人声鼎沸。支起的大红帐篷底下,是村里请来的流水席班子,锅碗瓢盆叮当作响,
混杂着男人们划拳的吆喝、女人们哄笑孩子的嘈杂。
空气里弥漫着油腻腻的肉香和劣质香烟的味道,地上满是瓜子皮和糖纸。可所有这些喧闹,
到了他家堂屋门口那一片,都像是被一道无形的屏障给吸走了。堂屋正中,太师椅上,
坐着他的新媳妇,陈梦。她穿着一身大红的旗袍裙褂,金线绣的凤凰在光下有些晃眼。
脸上妆容精致,头发盘得一丝不苟,几根金簪子斜插着。她微微扬着下巴,
眼神平视着前方喧闹的院子,没什么表情,既看不出多少喜气,也看不出不耐烦,
就是一种…淡淡的疏离。她身边,围着李琦的全家。母亲王秀芹,矮矮胖胖的身子,
今天特意穿了件暗红色的罩衫,脸上堆满了小心翼翼的笑,正弯着腰,
手里端着一个白瓷描金的茶杯,轻声细气地问:“梦梦,渴不渴?喝点蜂蜜水?刚兑的,
温乎着,不烫嘴。”父亲李建国,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子,一辈子跟黄土打交道,
脊背都有些佝偻了。此刻他站在稍远一步的地方,双手紧张地搓着,
身上那件不合身的藏蓝色中山装绷得紧紧的。他想凑近说点什么,张了张嘴,又闭上,
最后只是憨厚地笑了笑,额头上的皱纹挤成了深深的沟壑。
连李琦那个才十二岁、平时皮得上房揭瓦的妹妹李小草,也像是换了个人。
她怯生生地挨在门框边,手里攥着一把花花绿绿的糖果,想递过去又不敢,
只拿眼睛偷偷瞟着这个漂亮得不像话,却也冷淡得让人不敢靠近的新嫂子。李琦看着这一幕,
心里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那三十万,沉甸甸的三十万,
几乎是家里所有的积蓄,又跟亲戚邻里借了一圈才凑够的彩礼钱,像一块巨大的烙铁,
烫在这个家的每一个角落,也烫在他的心口上。他知道,从今天起,这个家,不一样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抬脚想迈进堂屋。“琦子!”母亲王秀芹眼尖,立刻低声唤他,
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快,快过来陪陪梦梦。外头乱糟糟的,别吵着她。
”李琦的脚步顿住了。他看着母亲那近乎讨好的眼神,看着父亲那局促不安的样子,
心里那点闷气,终究化成了无声的叹息。他“嗯”了一声,
走到陈梦旁边的另一张椅子上坐下。椅子是硬木的,铺着红缎子软垫,但他坐得脊背挺直,
浑身不自在。陈梦眼波微转,瞥了他一眼,没说话,又转了回去,
端起母亲刚才递上的蜂蜜水,小口啜着。那姿态,优雅,却也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
院子里,有喝得脸红脖子粗的叔伯辈隔着人群喊:“建国!好福气啊!
娶这么个天仙似的儿媳妇!快来再喝一杯!”李建国慌忙摆手,脸上笑着,
声音却压得低低的:“不了不了,你们喝好,喝好,我……我这儿陪着呢,陪着呢。
”就连小孩子追逐打闹,不小心撞到堂屋的门槛,弄出点响动,
王秀芹都会立刻紧张地看陈梦的脸色,然后快步走过去,柔声哄那孩子:“乖,去外边玩,
别吵着你新婶婶。”整个堂屋,以陈梦为中心,形成了一片诡异的低气压区。热闹是外面的,
恭敬与小心翼翼是里面的。李琦坐在那里,感觉自己像个摆设,或者说,
像个被展示的、与这三十万彩礼相匹配的附属品。他看着陈梦姣好的侧脸,
那长长的睫毛垂着,投下一小片阴影。他试图从这张脸上找到一点属于这个新家的温度,
却只看到一片平静的漠然。他不知道这场婚礼是怎么结束的,只记得自己像个提线木偶,
被推着完成所有仪式。敬酒,点烟,被闹洞房……他全程都浑浑噩噩。而陈梦,
始终保持着那种得体的、却又拒人千里的姿态。夜深了,宾客终于散尽。
满院的狼藉还没来得及收拾,空气中残留着酒气和食物的味道。新房是家里最好的一间,
朝南,宽敞明亮。墙壁新刷的雪白,顶上是崭新的吊顶,挂着大红宫灯造型的灯饰。
一套组合家具是专门去县里买的,玻璃柜门擦得锃亮。床上铺着大红的喜被,
上面绣着鸳鸯戏水。李琦推开新房门,陈梦已经卸了妆,换上了一身丝质的睡衣,
正坐在梳妆台前,慢条斯理地梳着头发。镜子里映出她没什么表情的脸。李琦站在门口,
有些手足无措。他想说点什么,比如“今天累了吧”,或者“早点休息”,但话到嘴边,
又咽了回去。他觉得说什么都显得干巴巴的,不合时宜。最终还是陈梦先开了口,声音平淡,
听不出喜怒:“打点水来,我泡泡脚。”“哦,好,好。”李琦像是得了指令,
连忙转身出去。厨房里,母亲王秀芹还在收拾,灶上温着热水。见他进来舀水,
母亲忙问:“是梦梦要用的?”“嗯,泡脚。”“用那个新买的红脚盆,在柜子底下放着呢,
我洗过好几遍了,干净着。”母亲小声叮嘱。李琦端着半盆温热的水回到新房,
小心地放在陈梦脚边。陈梦试了试水温,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有点凉了。
”“我再去加点热的。”李琦二话不说,端起盆又出去了。如此反复了两次,
直到陈梦觉得水温合适,才把一双白嫩的脚放了进去。她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
享受着热水的熨帖。李琦就站在旁边,看着氤氲的热气升腾,
模糊了镜子里她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窗外,最后一点喧闹也归于沉寂,
只有不知名的虫儿在草窠里唧唧鸣叫。这个花费了三十万,掏空了这个家底,
也仿佛抽空了他所有心气才迎进来的新媳妇,此刻就在眼前。可李琦却觉得,他们之间,
隔着一层看不见、摸不着,却厚重无比的墙壁。他沉默地站着,像一个最忠诚的仆从,
等候着女王的下一步指令。而陈梦,始终没有睁开眼。泡完脚,她自顾自擦干,起身,
走到床边,掀开被子躺了下去,面朝着里侧。李琦默默地倒掉洗脚水,把盆放好,
又在屋子里站了一会儿,才轻手轻脚地关了灯,在床的另一侧和衣躺下。黑暗中,
他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上大红宫灯模糊的轮廓,耳边是陈梦逐渐均匀的呼吸声。三十万。
这三个字像鬼魅一样,在他脑海里盘旋不去。它买来了一个媳妇,
一个漂亮的、让父母在村里挺直了腰杆的媳妇。可它好像,也买走了一些别的东西。
一些这个家里,原本拥有的,最普通,却也最珍贵的东西。院子里,
传来父母压低嗓音的说话声和收拾碗碟的轻微碰撞声。他们还在忙碌,
为了他这场“风光”的婚礼,做最后的扫尾。李琦闭上眼,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
从骨头缝里渗出来。这漫长的一天,终于过去了。日子像村头那架老水车,吱吱呀呀地转着,
不紧不慢。转眼,陈梦嫁到李家,已经一年多了。起初那几个月,李家上下,
依旧是捧着怕摔了,含着怕化了。陈梦说想吃县里老字号点心铺的桃酥,
王秀芹天不亮就起床,走七八里路去赶最早一班进城的拖拉机,
买回来时那桃酥还带着炉火的余温。陈梦说屋里有点潮,
李建国第二天就吭哧吭哧地去镇上拉回来几袋石灰,把墙角屋根仔仔细细地撒了一遍。
陈梦呢,倒也安生。大多数时候,她就待在新房里,看看从娘家带来的几本旧杂志,
或者对着那面梳妆镜,摆弄自己的长发。她话不多,对公婆的殷勤,
通常只是淡淡地“嗯”一声,偶尔嘴角牵动一下,算是笑过。和李琦之间,也说不上多亲密,
客客气气的,像合租的室友。夜里躺在一张床上,中间总能再睡下一个人。
李琦渐渐也习惯了。他本就是闷葫芦性子,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只知道埋头干活。
地里活儿忙完了,他就去邻村的建筑队打短工,搬砖、和灰,什么脏活累活都肯干。
每个月工钱发下来,他除了留下几包烟钱,其余都原封不动地交给陈梦。陈梦接过去,
数也不数,随手塞进抽屉里。变化,是从陈梦怀上第一个孩子开始的。那天,她吃着早饭,
突然放下碗,冲到院子里,扶着墙根干呕起来,脸色煞白。王秀芹先是一愣,
随即脸上像是瞬间绽开了一朵老菊花,她几乎是扑过去的,颤抖着手轻拍陈梦的背,
声音里是压不住的狂喜:“梦梦?你这是……是不是有了?”陈梦呕得眼泪都出来了,
虚弱地点了点头。“哎呦!我的祖宗哎!”王秀芹一叠声地叫着,赶紧把她扶回屋里躺下,
转身就冲着在灶房门口探头探脑的李建国喊:“老头子!快!
快去王婆家买二斤她家老母鸡刚下的蛋!要最红的那个皮儿的!再去割两斤精瘦肉!
梦梦有喜了!”这个消息像一阵春风,瞬间吹遍了李家角角落落那小心翼翼的沉闷。
李建国那张布满沟壑的脸,一下子舒展开,咧着嘴,嘿嘿傻笑了半天,
连那件不合身的中山装都似乎顺眼了许多。他揣上钱,脚步轻快地出了门,逢人便打招呼,
声音都比往日洪亮了几分。李琦正在地里给玉米施肥,听到信儿,锄头一扔,
几乎是跑着回家的。他冲进房门,看着躺在床上、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的陈梦,搓着手,
想靠近又不敢,只讷讷地问:“你……你感觉咋样?难受得厉害不?”陈梦闭着眼,没理他。
从这一天起,李家对陈梦的照顾,更是升级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王秀芹彻底包揽了所有家务,洗衣做饭,打扫喂鸡,绝不让陈梦沾半点手。一日三餐,
变着花样做,酸的辣的,只要陈梦稍微提一句,下一顿保准出现在饭桌上。
那鸡汤、鱼汤更是没断过熬,汤色奶白,飘着油花和葱花,王秀芹总是吹温了,
才小心地端到陈梦床前。李建国则成了专职采购员和守卫。院子里劈柴的动静没了,
鸡鸭被赶得远远的,连邻居家孩子来玩,他都要先出去小声叮嘱几句:“别吵嚷,
你婶婶要静养。”他没事就蹲在院门口,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眼睛却时刻留意着屋里的动静,
像个最忠诚的老卫兵。李琦干活更卖力了,晚上回来,也会试着跟陈梦说说话,
比如“今天娃闹你没?”“想不想吃啥?我明天回来给你带。”陈梦有时搭理一句,
有时干脆当没听见。他也不恼,默默地坐在床边,看着她的肚子一天天隆起,
心里有种奇异的、混杂着陌生与期待的情感在滋生。十月怀胎,一朝分娩。
陈梦在县医院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产房外,李建国和王秀芹听到婴儿响亮的啼哭,
激动得老泪纵横。李琦看着被推出来、筋疲力尽的陈梦,
第一次主动地、紧紧地握了握她的手。陈梦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有疲惫,
有完成任务的释然,却依旧少了点为人母的天然喜悦。孩子取名李浩。这个小小生命的到来,
似乎给这个家注入了真正的活力。王秀芹抱着孙子,怎么看都看不够,
嘴里“心肝宝贝”地叫着。李建国没事就凑在旁边,用粗糙的手指,
极轻极轻地碰碰孙子嫩豆腐似的小脸。然而,陈梦的态度,却悄然发生着变化。坐月子期间,
她的要求变得多了起来,也挑剔起来。鸡汤炖好了,她尝一口就推开:“太油了,腻得慌。
”王秀芹赶紧重新去做,撇掉浮油,只留清汤。孩子夜里哭闹,她睡得沉,
王秀芹爬起来去哄。有时孩子哭得久了些,吵醒了她,她便会不耐烦地皱眉,用被子蒙住头,
或者嘟囔一句:“烦死了,能不能让他别哭了!”王秀芹总是陪着笑,
抱着孩子在屋里来回踱步,哼着不成调的摇篮曲,不敢有丝毫怨言。
李琦察觉到了母亲眼下的乌青和日渐憔悴的脸色,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晚上,
他试着对陈梦说:“妈也挺累的,白天黑夜的……要不,晚上孩子哭,你也起来搭把手?
”陈梦猛地抬起头,眼神锐利地看向他:“我怎么搭把手?我不用休息的吗?
生孩子耗的是我的元气!你们家出那点彩礼,就想买个永动机啊?”“三十万”这三个字,
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猝不及防地刺了出来。李琦的脸一下子涨红了,嘴唇哆嗦着,想反驳,
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看着陈梦那理直气壮又带着讥诮的脸,一股凉意从脚底升起。
他默默地转过身,抱起还在哼哼唧啼的儿子,走到外间,笨拙地摇晃着。那一次之后,
陈梦似乎摸到了某种“底线”。她说话的嗓门,渐渐大了起来。语气里,
也少了那份刻意维持的疏离,多了些理所当然的不满。孩子半岁时,一次家庭晚饭。
王秀芹蒸了鸡蛋羹,嫩黄嫩黄的,滴了香油。她小心地吹凉了,喂给孙子。孩子咂巴着小嘴,
吃得很香。陈梦看着,突然把筷子往桌上一拍,“啪”的一声脆响,吓得众人都是一愣。
“妈!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喂孩子别用嘴吹!多少细菌啊!你就不怕把病传染给孩子?
”她的声音又尖又利,像玻璃刮过瓷盘。王秀芹端着碗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变得尴尬而惶恐。
她嗫嚅着:“我……我就是怕烫着他……”“怕烫着你不会早点盛出来晾着吗?非要用嘴?
”陈梦不依不饶,柳眉倒竖,“一点卫生常识都没有!孩子要是病了,你们谁负得起这个责?
”李建国放下饭碗,想说点什么缓和一下,张了张嘴,却只是叹了口气,把头埋得更低了。
李琦看着母亲那无措又委屈的样子,胸口一阵发闷。他深吸一口气,
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梦梦,妈也是好心,以后注意就行了,
你别这么说……”“我怎么说?”陈梦立刻把矛头转向他,“我说错了吗?
你们农村这些老习惯,就是不干净!不懂科学!我还不能说了?这孩子是我生的,
我就得为他的健康负责!”她越说越激动,站起身,一把从王秀芹手里夺过碗:“不吃了!
看着就恶心!”说完,端着那碗鸡蛋羹,直接倒进了门口的泔水桶里。
王秀芹看着那浪费掉的鸡蛋羹,心疼得嘴角抽动了一下,却什么也不敢说,
只是默默地低下头,扒拉着自己碗里早已凉透的饭。李琦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
他看着陈梦怒气冲冲回房的背影,又看看默不作声的父母,一种无力感像潮水般将他淹没。
这只是一个开始。类似的事情,开始频繁发生。饭菜咸了淡了,孩子衣服穿多穿少了,
公公抽烟味道难闻了……任何一点小事,都可能成为陈梦发作的导火索。她的脾气,
像六月的天,说变就变。摔个碗,砸个杯子,成了家常便饭。每次她一发火,
李家上下便如临大敌。王秀芹和李建国永远是第一时间认错、赔不是,
不管这错到底在不在他们。他们习惯了弯腰,习惯了低声下气,仿佛那三十万,
不仅买来了一个儿媳妇,还买走了他们作为长辈所有的尊严和话语权。李浩一岁多时,
摇摇晃晃地学走路。一次没站稳,摔在了地上,额头上磕了个青包,哇哇大哭。
陈梦从屋里冲出来,不是先去抱孩子,
而是指着闻声赶来的王秀芹的鼻子骂道:“你怎么看孩子的?眼睛长哪里去了?
是不是存心想把我儿子摔傻啊!”王秀芹吓得脸都白了,慌忙去抱孙子,
连声说:“是妈不好,是妈没看好,妈该死……”“你就是该死!”陈梦口不择言地吼道,
一把推开王秀芹,自己抱起孩子,心疼地哄着,看向王秀芹的眼神,却像是淬了毒。
王秀芹被推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扶着墙才站稳。她看着儿媳妇抱着孙子进屋的背影,
眼泪终于忍不住,无声地滑落下来。她抬手用力抹去,转过身,又去忙活家务,只是那背影,
显得愈发佝偻。李琦在院子里修补农具,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手里的锤子,
重重地砸在木头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胸口剧烈起伏着,一股热血直冲头顶。他想冲进去,
想大声质问陈梦,凭什么这么对他父母!凭什么在这个家里如此肆无忌惮!可他最终,
还是忍住了。他想到了那三十万。想到了父母为了凑这钱,求爷爷告奶奶,低声下气的样子。
想到了把陈梦娶进门时,父母那如释重负又充满期盼的眼神。他不能撕破脸。撕破了,
那三十万怎么办?父母这大半辈子的心血和指望怎么办?他只能把这口气,硬生生地咽回去,
咽得喉咙发痛,心肺都像是被挤压着。他丢开锤子,走到母亲身边,
低低地叫了一声:“妈……”王秀芹抬起头,眼睛还是红的,却强挤出一个笑:“没事,
琦子,妈没事。是妈不小心,没看好浩浩。”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
“你……你也别跟梦梦置气,她年纪小,又带孩子,辛苦……脾气大点,也……也正常。
”李琦看着母亲委曲求全的样子,鼻子一酸,再也说不出话来。他抬头望向那间新房。
窗户关着,窗帘拉着,隔绝了里面的一切。这个家,表面上还是完整的。有老人,有孩子,
有他和她。可只有身处其中的人才知道,那层薄薄的窗户纸下面,裂痕,早已像蛛网一样,
悄然蔓延,无法弥合。他曾经以为,有了孩子,这个家会更像一个家。可现在,他只觉得,
这个家,像一个外表光鲜,内里却被虫蚁蛀空的壳子,不知道哪一天,就会彻底坍塌。
2 风暴将至李浩两岁那年,陈梦又怀孕了。这一次,李家上下少了初次的狂喜,
多了几分谨慎的、几乎可以说是提心吊胆的忙碌。王秀芹照旧是变着花样伺候月子,
只是脸上的笑容更勉强了些,动作也更轻、更快,生怕哪个细节不合心意,又引来一场风暴。
李建国抽烟蹲得更远了,有时直接蹲到院门外的大槐树下,一蹲就是小半天。
二胎又是个儿子,取名李涛。两个孩子的哭闹,尿布的频繁更换,
夜里不断的惊醒……让这个本就不算宽敞的家,显得更加拥挤和混乱。
经济的压力也开始像渐渐收紧的绳索,勒得李琦有些喘不过气。地里那点收成,
加上他打零工的收入,维持一家六口的基本开销已经捉襟见肘,
更别提还要陆续偿还当初为凑彩礼欠下的那些债务。陈梦的脾气,随着第二个孩子的到来,
非但没有因为“儿女双全”虽然并没好字而缓和,反而变本加厉。
她似乎将生活中所有的不顺心,都归咎于这个家庭,归咎于李琦和他的父母。
“看看人家张婶家儿媳妇,娘家陪嫁了一台大彩电!再看看我,嫁到你们这穷酸家,有什么?
”她常常一边用力地搓洗着孩子的尿布,一边恨恨地抱怨,盆里的水溅得到处都是。
“要不是当初那三十万说得天花乱坠,我能进你们家门?结果呢?就这破房子,
这家徒四壁的样!”这话成了她的口头禅,每一次提起,都像在用钝刀子割李琦和父母的心。
李琦只能沉默。他无话可说。那三十万,是原罪,是这个家永远抬不起头的烙印。
争吵开始频繁爆发。大多是因为钱,或者孩子。有一次,李浩调皮,
把陈梦一支没用过几次的口红掰断了。陈梦发现后,二话不说,
抓起正在院子里玩泥巴的李浩,照着他的屁股就是狠狠几巴掌,孩子的哭声瞬间凄厉地响起。
王秀芹正在厨房做饭,闻声跑出来,看到孙子哭得撕心裂肺,小屁股上几个清晰的巴掌印,
心疼得直抽抽,下意识地就上前去拦:“梦梦,孩子还小,不懂事,你好好说,
别打这么重……”“我打我儿子,要你管?!”陈梦猛地转过头,眼睛因为愤怒而布满红丝,
她用力甩开王秀芹的手,指甲在王秀芹枯瘦的手背上划出一道血痕,“都是你惯的!
老的小的没一个有用的!滚开!”王秀芹被推得踉跄后退,撞在身后的鸡笼上,
惊得里面的鸡扑棱棱乱叫。她看着儿媳妇狰狞的脸,看着哭得快背过气去的孙子,
捂着手背上的血痕,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死死咬着嘴唇,不敢让它掉下来。
李琦从地里回来,正好看到这一幕。他扔下锄头,一个箭步冲过去,
先是从陈梦手里抢过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儿子,紧紧抱在怀里,然后猛地抬头,
死死盯住陈梦,胸膛剧烈起伏,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陈梦!你他妈还是不是人!
他还是个孩子!”这是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吼她,也是第一次在她面前爆粗口。
陈梦显然被他的样子震了一下,但随即,更大的怒火淹没了她。她尖声叫道:“我不是人?
你们李家把我骗过来就是人了?我打我自己生的孩子怎么了?我打死他也是我的事!
轮不到你和你这没用的妈来指手画脚!”她像个疯妇一样,抓起手边的一个搪瓷缸子,
狠狠砸在地上。“哐当”一声巨响,白色的缸子变形,滚落到墙角。“这日子没法过了!
没法过了!”她歇斯底里地喊着,冲回屋里,砰地一声甩上了房门。院子里,
只剩下李浩压抑的抽泣声,王秀芹低低的啜泣声,和李琦粗重的喘息声。
他看着地上那个变形的搪瓷缸子,那是他小时候用的,用了很多年,如今像他的心一样,
被轻易地砸扁,丢弃在角落里。李建国不知何时也回来了,沉默地站在院门口,
看着这一地鸡毛,深深地叹了口气,蹲下身,把那个变形的缸子捡起来,
试图用手把它掰回原状,却是徒劳。那次激烈的冲突之后,家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陈梦连续几天不和任何人说话,吃饭也是王秀芹送到她门口。李琦也憋着一股气,
不再试图与她沟通。但日子总要过。孩子还小,债务还在。李琦只能更加拼命地干活,
仿佛只有身体上的极度疲惫,才能暂时麻痹内心那无休止的煎熬和屈辱。
就在这种压抑得让人快要发疯的氛围中,陈梦提出了一个想法。那天晚上,
她罕见地没有早早关门,而是在李琦进屋后,主动开了口,
语气是一种刻意营造的、带着算计的平静。“李琦,我跟你商量个事。
”李琦正在脱沾满泥点的外套,动作一顿,有些意外地看向她。“我寻思着,
光靠你种地打零工,这辈子也翻不了身,还完那些债都得猴年马月。”陈梦坐在床边,
手指绞着衣角,“我想做点小生意。”“做生意?”李琦皱起眉头,“做什么生意?
我们哪来的本钱?”“我有个远房表姐,在县城开了个服装店,生意挺好的。
她说可以带带我,帮我找货源。”陈梦的眼睛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着光,
那是一种李琦很久没在她眼里看到过的、名为“希望”或者说“欲望”的东西,
“就在镇上盘个小门面,不用太大,先试试水。本钱……我们可以去贷款。”“贷款?!
”李琦的声音陡然拔高,“你疯了吗?我们现在还欠着一屁股债没还清!再去贷款,
拿什么还?”“你吼什么吼!”陈梦立刻竖起了眉毛,但很快又压了下去,试图讲道理,
“就是因为我们欠着债,才要想办法赚钱啊!光靠死干活,什么时候能出头?
那服装生意利润大,我表姐说了,只要位置选得好,会经营,一年回本没问题!
到时候不仅债还清了,我们还能攒下钱,把房子翻新一下,
或者去县里买套房……”她描绘着一幅美好的蓝图,语气带着诱惑。李琦沉默了。
他何尝不想改变现状?何尝不想让父母和孩子过上好点的日子?
看着村里不少人做生意发了家,盖起了小楼,他心里不是没有羡慕。可是……贷款?
这风险太大了。万一赔了……“不行,”他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声音干涩,“风险太大了,
我们赌不起。”“赌不起?”陈梦的音调又尖了起来,“那你就甘心一辈子当个穷种地的?
让你爹妈跟着受累?让你儿子以后也被人看不起?李琦,你能不能有点出息!”“我没出息?
我没出息我天天起早贪黑干活!我没出息我……”李琦的火气也上来了。
“你那点力气值几个钱!”陈梦打断他,满脸鄙夷,“我算是看透了,指望你,
我们娘仨就得喝西北风!这生意,我做定了!你要是不支持,我就……我就带着孩子回娘家!
你们李家自己过去吧!”又是这一招。回娘家。这是陈梦最有力,也最让李家恐惧的武器。
李琦像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瞬间泄了气。他无力地垂下头,双手插进头发里,
痛苦地揉搓着。最终,妥协的依旧是他。他把陈梦的想法跟父母说了。王秀芹和李建国听完,
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担忧和恐惧。“琦子,这……这能行吗?贷款可不是小事啊,
利息高着呢……”王秀芹怯怯地说。“梦梦她……有把握吗?”李建国闷声问。
李琦苦笑一声:“她说她表姐能带她。”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过了好久,
李建国猛吸了一口旱烟,烟雾缭绕中,他佝偻的背似乎更弯了。
他哑着嗓子说:“要是……要是她铁了心想做,那就……那就试试吧。
总不能……真让她回娘家……”王秀芹抹了把眼角,没再说话。于是,
贷款的事情被提上了日程。李琦硬着头皮,找遍了亲戚朋友,希望能借到点钱,
尽量减少贷款数额,但效果甚微。当初为彩礼借钱已经耗尽了人情,
如今谁还敢轻易把钱借给这样一个看起来摇摇欲坠的家庭?最后,
他们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镇上的农村信用社。李琦和李建国,
以家里的宅基地和几亩薄田作为隐形担保虽然并不完全符合程序,
但熟人社会自有其运作方式,又求爷爷告奶奶,找了一个在信用社有点关系的远亲作保,
前前后后跑了七八趟,磨破了嘴皮子,终于贷下了二十万。
拿着那张沉甸甸的、仿佛烫手的存单时,李琦的手都在抖。二十万,加上之前未还清的债务,
这庞大的数字像一座山,压得他几乎直不起腰。陈梦却是兴奋的。她拿着钱,立刻忙碌起来,
跟着她那个表姐去市里选货,在镇上物色门面,讨价还价。那段时间,她脸上多了些光彩,
说话也带了劲头,对家里人的态度,甚至短暂地缓和了一些。李家三口看着她忙碌的身影,
心里抱着一点点微弱的希望。也许……也许真的能成呢?也许这生意做好了,
家里日子就好过了,梦梦的脾气也能改改了?
王秀芹更加卖力地包揽了所有家务和照顾两个孩子的工作,让陈梦能专心忙生意。
李建国则默默地承担了更多的农活,尽量不让儿子分心。李琦除了干活,
心里也始终悬着一块石头,密切关注着镇上那个即将开业的小小服装店。
店面选在了镇汽车站附近,人流还算可以。简单装修后,挂上了“梦裳阁”的招牌。
开业那天,陈梦穿上了自己最好的一套衣服,脸上带着志得意满的笑容,
在门口放了一挂鞭炮。硝烟弥漫中,李琦和父母站在不远处看着,心里五味杂陈。
3 破碎的“梦裳阁”“梦裳阁”开张的头一个月,确实有过几天虚假的繁荣。
陈梦那个表姐,带着几个小姐妹来捧场,挑走了几件价格不菲的连衣裙。
附近一些好奇的街坊,也进来转了转。崭新的装修,挂得琳琅满目的衣服,尤其是陈梦本人,
收拾得利利索索往店里一站,倒也像模像样。那几天,陈梦回家时脸上是带着笑的,
甚至会主动跟王秀芹说两句店里的事,比如“今天卖了件大衣,利润还行”,
或者“隔壁理发店的老板娘说我们家衣服款式新”。王秀芹和李建国听着,
心里那根紧绷的弦,稍稍松了一丝丝,连带着饭桌上压抑的气氛都缓和了些许。李琦看着,
虽然心里那关于二十万贷款的巨石依旧沉甸甸地压着,
但也忍不住生出一丝渺茫的期盼——也许,真的能行?可惜,这虚假的繁荣,像肥皂泡,
没几天就破了。镇上的消费能力,远比陈梦和她那位“能干”的表姐预估的要低。
车站附近人流虽不少,但多是行色匆匆的旅客,或者附近工地、工厂的工人,
他们对几十块一件的T恤衫、牛仔裤兴趣更大,
对“梦裳阁”里那些标价动辄一二百、甚至更贵的“时髦”款式,大多是摸摸料子,
问问价格,然后摇摇头走了。陈梦起初还信心满满,认为是货品还不够吸引人。
她又跟着表姐跑了几次市里的批发市场,这次胆子更大,进的货更多,款式也更花哨,
有些甚至不太适合乡镇的审美。表姐在一旁撺掇:“做生意就要敢投入!
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这些款式城里正流行,很快就能风靡到下面来!”陈梦信了。
她押上了更多的本钱,店里挂得满满当当。然而,现实给了她一记又一记闷棍。
那些“城里流行”的衣服,在镇上显得格格不入,问津者寥寥。积压的货品越来越多,
资金周转开始出现问题。为了回笼资金,她不得不打折促销,
但乡镇市场对打折的理解就是“这东西不行了才降价”,反而更少人买。
有时好不容易来个顾客,挑三拣四,讨价还价半天,最后可能只成交二三十块,
利润薄得可怜,甚至算上房租水电就是亏本。陈梦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焦躁和越来越浓的阴郁。她开始长时间待在店里,守着空荡荡的门面,
看着门外人来人往,却没人走进她的“梦裳阁”。那种无人问津的冷清,
比任何吵闹都更折磨人。坏情绪像瘟疫一样,从镇上那个小小的店面,弥漫回李家院子。
她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脸色越来越难看。王秀芹小心翼翼地问一句“吃饭没?
”都可能引来她劈头盖脸一顿训斥:“吃什么吃?气都气饱了!店里一天到晚鬼都不上门,
你们倒好,在家里吃闲饭!”吃饭时,她挑剔得更厉害了。菜咸了,
骂王秀芹“是不是卖盐的打死了”;淡了,就说“舍不得放油,穷酸相”。李浩已经三岁多,
正是调皮好动、吃饭也不安分的时候,偶尔把饭粒掉在桌上,陈梦会猛地摔下筷子,
指着孩子骂:“跟你那没出息的爹一个德行!吃饭都吃不利索!看着就烦!
”孩子吓得噤若寒蝉,小嘴一瘪就要哭。王秀芹赶紧把孩子搂过来,低声哄着,
自己的头埋得低低的,恨不得缩进桌子底下。李琦试图跟她沟通店里的情况。
“要是实在不行,咱们就把店盘出去,或者转型做点别的,便宜实惠的……”他话没说完,
陈梦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盘出去?你说得轻巧!盘给谁?这破地方谁接盘?
转型?你知道我投入了多少心血吗?你知道我进了多少货吗?你说转就转?李琦,
我算看透你了,你就是见不得我好!巴不得我失败是吧?你好显摆你能耐是吧?
”她的话语像淬了毒的针,一根根扎进李琦心里。他张了张嘴,
看着陈梦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化成一声无声的叹息。
家里的气氛,重新跌回冰点,甚至比开店前更冷、更僵。真正的爆发,在一个闷热的夏夜。
那天,陈梦在店里盘账,发现这个月不仅一分没赚,扣除房租、水电和之前进货的成本,
还净亏了好几千。而之前贷的二十万,已经所剩无几。巨大的恐慌和绝望攫住了她。
她失魂落魄地回到家,院里,李琦刚给两个孩子洗完澡,王秀芹正在收拾澡盆,
李建国坐在小凳上编筐。一切都那么平常,却莫名地刺痛了她的眼睛。李浩看到妈妈回来,
光着脚丫子笑嘻嘻地跑过去,想让她抱。孩子刚洗完澡,身上还带着水汽,
小脚丫沾了地上的灰。就是这沾了灰的小脚丫,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陈梦看着儿子跑过来,心里积压的所有失败感、屈辱感、对未来的恐惧,
瞬间找到了一个宣泄口。她没有像往常一样推开他,而是猛地蹲下身,
一把抓住李浩细小的胳膊,另一只手高高扬起,狠狠地、用尽了全身力气,
扇在了孩子稚嫩的脸上!“啪!”一声清脆又沉闷的巨响,在院子里炸开。时间仿佛凝固了。
李浩被打得整个人歪了一下,小小的脸上瞬间浮现出五个清晰的指印,迅速红肿起来。
他愣了几秒,似乎没明白发生了什么,随即,撕心裂肺的哭声才猛地爆发出来,
充满了惊恐和疼痛。王秀芹手里的澡盆“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水洒了一地。她目瞪口呆,
脸色惨白。李建国手里的竹篾掉在了地上。李琦只觉得浑身的血“嗡”地一下全冲到了头顶,
眼前一阵发黑。他几乎是凭着本能冲了过去,一把从陈梦手里夺过哭得几乎抽搐的儿子,
紧紧护在怀里。孩子的脸肿得老高,哭声凄厉得让人心碎。“陈梦!你他妈疯了!!
”李琦的声音嘶哑,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他双目赤红,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
死死地瞪着眼前这个变得无比陌生的女人,“他是你儿子!你亲儿子!!
”陈梦打完那一巴掌,自己也似乎愣了一下,但随即被李琦的怒吼激起了更大的戾气。
她站起身,胸口剧烈起伏,指着李琦的鼻子,尖声叫道:“我打他怎么了?!我就是打他了!
要不是你们这帮丧门星!要不是嫁到你们这个穷坑里!我会这么倒霉吗?
我的生意会做不成吗?都是你们克的!你们全家都克我!!”她像疯了一样,
目光扫过院子里惊呆的每一个人,最终落在王秀芹身上,那眼神怨毒得让人心惊:“还有你!
老不死的!整天哭丧个脸给谁看?就是你这个晦气样,才把霉运都带到家里来了!
带到我的店里来了!你们怎么不去死啊!!”“你……你……”王秀芹被她骂得浑身发抖,
嘴唇哆嗦着,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眼泪汹涌而出,不是委屈,是巨大的震惊和恐惧。
她活了大半辈子,从来没被人这样恶毒地咒骂过。李建国猛地站起身,身子晃了晃,
他指着陈梦,想说什么,却只有粗重的喘息,那张饱经风霜的脸涨得通红。“够了!!
”李琦发出一声暴喝,打断了陈梦歇斯底里的谩骂。
他抱着怀里哭声渐弱、只剩下一下下抽噎的儿子,看着母亲泪流满面、摇摇欲坠的样子,
看着父亲气得浑身发抖却说不出话的惨状,一股毁灭般的冲动在他胸腔里冲撞。
他往前踏了一步,逼近陈梦,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压得极低,却带着骇人的寒意:“陈梦,
你给我听好了!这日子,你不想过,可以滚!但你再动孩子一下,再骂我妈一句,
我李琦……我跟你拼命!”他的眼神,是陈梦从未见过的狠绝和冰冷,那里面没有任何温度,
只有被逼到绝境后的疯狂。陈梦被他看得心里一寒,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嚣张的气焰被压下去了一些,但嘴上依旧不饶人,声音却低了不少:“你……你想干什么?
你还敢打我不成?”“你试试看。”李琦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那一夜,李家无人入睡。
孩子的哭声,女人的咒骂,男人的低吼,最终都归于死寂。但那死寂里,
弥漫着的是这个家庭彻底破碎的预兆。“梦裳阁”的招牌,在坚持了不到半年后,
悄无声息地摘了下来。店里那些曾经被陈梦寄予厚望的“时髦”衣服,
被胡乱塞进几个大编织袋,像处理垃圾一样,以极低的价格打包处理给了收旧货的。
算上房租、装修和货款,二十万贷款,血本无归,还额外又添了几万块的窟窿。
陈梦彻底垮了。不是悲伤,而是怨毒。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来吃饭,也不管孩子。
偶尔出来,眼神阴鸷地扫过家里的每一个人,仿佛他们不是家人,而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
她不再提生意,也不再提那失败的二十万,但所有人都知道,那笔债,
连同她失败的野心和无法承受的挫败感,已经化成最剧烈的毒药,
浸透了这个家的每一寸空气。4 人去楼空“梦裳阁”的招牌被摘下来后,
像一块被剥落的疮痂,留下一个光秃秃、难看的印记。那二十万贷款,
连同之前未还清的债务,像一片沉重黏稠的沼泽,将整个李家缓缓拖入灭顶的深渊。
家里再也听不到任何关于“生意”、“赚钱”的字眼,取而代之的,是催债的电话铃声,
和拆东墙补西墙的窘迫。陈梦彻底变了一个人。她不再歇斯底里地吵闹,
那似乎耗尽了她的力气。她变得极其沉默,一种冰冷的、带着剧毒的沉默。
她依旧把自己关在房里,但不再是不吃不喝,而是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坐在窗前,
眼神空洞地望着外面,一坐就是一天。偶尔出来,她的目光扫过李琦,扫过王秀芹和李建国,
扫过两个懵懂无知的孩子,那眼神里没有温度,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怨恨和厌弃,
仿佛在看一堆令人作呕的垃圾。李琦试图跟她谈过一次,关于未来的打算,关于债务。
他刚开了个头,陈梦就猛地转过头,
那双曾经漂亮、如今却只剩下灰败和戾气的眼睛死死盯住他,
嘴角扯出一个极其怪异的、近乎狞笑的弧度:“打算?你们李家不是能耐吗?
不是能贷出二十万吗?再去贷啊!把我卖了抵债啊!跟我有什么关系?啊?!
”她的声音不高,却像冰锥一样,扎得李琦心口生疼。他看着她,突然觉得无比疲惫,
连争辩的力气都没有了。他默默地退了出来,关上了房门,
也仿佛关上了与这个女人之间最后一点沟通的可能。家里彻底失去了声音。
王秀芹和李建国走路都踮着脚尖,说话如同耳语,生怕哪个细微的动静,
又惊动了房间里那尊“瘟神”。两个孩子,李浩和李涛,
似乎也敏感地察觉到了家里可怕的气氛,变得格外安静和胆怯。他们不敢大声笑,
不敢追逐打闹,常常依偎在奶奶身边,用那双清澈又带着恐惧的大眼睛,
偷偷观察着妈妈紧闭的房门。这种死寂,比之前的吵闹更让人窒息。
日子在压抑和贫困中捱过。李琦拼了命地找活干,只要是能赚钱的,再脏再累他都去。
他去建筑工地扛水泥,去河道清淤,去帮人收粮食,一天打两三份工是常事。回到家时,
常常累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衣服上沾满泥灰和汗渍,倒在床上就能立刻昏睡过去。
王秀芹看着儿子日益消瘦黧黑的脸,心疼得直掉眼泪,却不敢出声,
只能把家里所剩无几的好吃食,偷偷留给他。李建国则更加沉默,他不再蹲在门口抽烟,
而是拿起多年不用的木工家什,尝试着做一些小板凳、小桌子,拿到集市上去卖,
希望能补贴一点点家用。他那双布满老茧和裂口的手,握着刨子时,微微颤抖着。然而,
无论他们如何挣扎,那巨额的债务依旧像无底洞,吞噬着他们微薄的收入。
催债的电话越来越频繁,语气也越来越不客气。有时甚至会有债主找上门来,坐在堂屋里,
黑着脸,一坐就是半天。王秀芹只能陪着笑脸,端茶倒水,说着哀求宽限的好话,
李建国则蹲在墙角,闷头抽烟,一言不发。每一次债主上门,陈梦的房门都关得死死的,
仿佛外面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但李琦知道,她听得见。每一次,等债主走后,
她那扇房门后的死寂,就会变得更加冰冷,更加令人不安。转折发生在一个秋雨连绵的深夜。
那天,李琦在邻县一个工地上干夜活,因为下雨提前收工回来。他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
冒着淅淅沥沥的冷雨,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回家。已是后半夜,村子里一片漆黑寂静,
只有雨点敲打屋檐和树叶的沙沙声。他推开虚掩的院门家里早已习惯了不锁门,
因为没什么可偷的,院子里黑漆漆的,只有父母那间屋还透出一点微弱的光。
他下意识地先看了一眼自己和陈梦的房间——窗户漆黑。他心里咯噔一下,
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他快步走过去,推开房门,里面空无一人。床上被子叠放着,
冷冰冰的。陈梦平时放衣服的那个旧衣柜,门敞开着,里面空了一大半。梳妆台上,
她那些瓶瓶罐罐也都不见了。她走了。这个认知像一道惊雷,
在他早已疲惫不堪的脑海里炸开。他僵在原地,浑身冰冷,雨水顺着他的头发、脸颊流下,
和冷汗混在一起。他猛地转身,冲进父母的房间。王秀芹和李建国都还没睡,
正对着一盏昏暗的煤油灯为了省电,他们常常点煤油灯发愁,显然也是在为债务忧心。
看到儿子浑身湿透、脸色煞白地冲进来,两人都吓了一跳。“琦子?咋了?出啥事了?
”王秀芹慌忙站起身。“她……陈梦……不见了!”李琦的声音干涩发颤,
“她东西……拿走了好多!”王秀芹和李建国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王秀芹腿一软,
差点瘫倒在地,李建国赶紧扶住她。“快!快去看看!”李建国声音发抖。
三人冲到李琦房间,看着那空了一半的衣柜和梳妆台,最后一点侥幸也破灭了。
王秀芹捂着嘴,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身体顺着门框滑坐到地上。李琦像疯了一样,
在屋子里四处翻找,希望能找到只言片语。没有。什么都没有。她走得干脆利落,
没有留下任何交代,仿佛只是出门散个步,却再也不会回来。最后,
他在床脚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发现了一个被揉成一团的纸团。他颤抖着手捡起来,展开。
上面是陈梦那有些潦草的字迹,只有冷冰冰的几句话:“这日子我过够了。我出去打工赚钱,
别再找我,等我混出人样再说。孩子是你们李家的种,你们自己看着办。”没有称呼,
没有落款,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和留恋。“混出人样……”李琦喃喃地重复着这几个字,
手里的纸团被他攥得死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看着窗外无边的黑夜和连绵的冷雨,
一颗心,直直地坠入了冰窟里。王秀芹坐在地上,终于忍不住,放声痛哭起来,
无助:“老天爷啊……这可怎么活啊……债怎么办……孩子怎么办啊……”李建国扶着门框,
老泪纵横,佝偻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仿佛下一刻就会散架。冰冷的秋雨,
不停地敲打着窗户,像是在为这个支离破碎的家,奏响一曲绝望的哀乐。陈梦,真的走了。
扔下了巨额的债务,扔下了两个年幼的孩子,扔下了这个被她视为牢笼和耻辱的家,
一去不回头。天,快亮了。可李家的天,从这一刻起,彻底黑了。
5 漫长的寻找上陈梦留下的那张纸条,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在李琦的心上,
也烫在整个李家摇摇欲坠的屋檐下。最初的几天,整个家是懵的,乱的。
王秀芹的眼泪流干了,只剩下红肿的眼眶和呆滞的眼神,她机械地做着家务,
照顾着两个还不完全明白“妈妈不见了”意味着什么、却本能地感到不安而格外黏人的孙子。
李建国仿佛一夜之间又老了十岁,背驼得更厉害,常常一个人蹲在院门口,
望着空荡荡的村路,一蹲就是半天,旱烟袋熄了也浑然不觉。
债主们并没有因为陈梦的离开而消失,反而来得更勤了。他们堵在门口,言辞激烈,
甚至带着威胁。“李琦!你婆娘跑了,这债可不能跑!父债子还,夫债妻还,天经地义!
你们李家必须给个说法!”“当初可是你们两口子一起贷的款!现在想赖账?没门!
再不还钱,我们就去法院告你们!”李琦面对着这些或愤怒或鄙夷的面孔,
只能一遍遍地、干巴巴地重复着苍白无力的保证:“我们还,
一定还……请大家再宽限些日子,我正在想办法……”办法?他能有什么办法?
地里那点收成,他打零工那点微薄收入,连利息都覆盖不了。而比债务更沉重的,
是村里人的指指点点和风言风语。“听说了吗?李琦家那个花了三十万娶回来的媳妇,跑啦!
”“啧啧,我就说嘛,那女人看着就不是安分过日子的主儿。”“肯定是嫌李家太穷,
跟着野男人跑了吧?”“扔下两个那么小的孩子,心可真狠啊……”“李家这下可惨喽,
人财两空,还背一屁股债……”这些话语,像无形的针,密密地扎在李琦和父母的脊梁骨上。
王秀芹以前还常去村头井边洗衣服,跟人唠唠家常,现在她宁愿走更远的路去河边,
也不愿再去面对那些或同情或看热闹的眼神。李建国更是几乎足不出户,
把自己封闭在那个充满了失败和屈辱的小院里。李琦受不了。他受不了父母日渐枯萎的样子,
受不了孩子懵懂却不安的眼神,受不了债主的逼迫和乡邻的议论。更重要的是,
他心底还残存着一丝极其微弱的、连他自己都不太相信的希望——找到陈梦。也许,
她只是一时冲动?也许,她在外面吃了苦,就会回心转意?也许,找到她,
这个家……还能勉强维持下去?哪怕只是为了孩子,有一个名义上完整的家?这个念头,
像黑暗中唯一一点萤火,支撑着他做出决定。那天晚上,他把父母叫到跟前。
煤油灯的光晕下,他的脸色憔悴,但眼神里有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爸,妈,
”他的声音沙哑,“家里……我先顾不上了。我……我得出去找她。”王秀芹猛地抬起头,
眼泪又涌了出来:“琦子,你上哪儿找啊?中国这么大……她存心躲着,你怎么找得到啊?
家里这摊子……还有债……”“妈,我知道难。”李琦打断母亲,声音低沉却坚定,
“可我不能不找。为了浩浩和涛涛,我也得试试。家里……就先辛苦你们二老了。债,
我记着,等我找到她,或者……或者等我找到活路,一定还!”李建国沉默了很久,
才重重地叹了口气,
那叹息声里充满了无力:“去吧……去找找吧……家里……有我跟你妈呢……”他知道,
不让儿子去,儿子这辈子心里都过不去这个坎。这个家,已经这样了,还能坏到哪里去呢?
出发那天,天刚蒙蒙亮。深秋的早晨,寒气很重,地上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李琦收拾了一个破旧的帆布包,里面塞了几件换洗衣服,还有家里能凑出来的所有零钱,
加起来不到五百块。他走到床边,看着还在熟睡的两个儿子。李浩五岁,李涛三岁,
小脸睡得红扑扑的,完全不知道醒来后,父亲也将离家远去。
李琦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俯下身,极其轻柔地,
在两个儿子的额头上各亲了一下。孩子咕哝了一声,翻了个身,继续沉睡。王秀芹红着眼圈,
把几个还温热的煮鸡蛋和几张干饼塞进他的包里,
哽咽着:“路上……小心点……找不到……就早点回来……”李建国拍了拍儿子的肩膀,
千言万语,都在这无声的动作里。李琦不敢再看父母那苍老而担忧的脸,
也不敢再回头看熟睡的儿子,他猛地转过身,背起那个轻飘飘却又沉重无比的帆布包,
踏着晨霜,走出了院门,走进了灰蒙蒙的、未知的前路。他的寻找,
从一开始就注定是大海捞针。他先是去了陈梦的娘家。
那是一个离他们村一百多里地的另一个乡镇。陈梦的父母,一对看起来同样老实巴交的农民,
面对突然上门、风尘仆仆的女婿,眼神闪烁,言辞躲闪。“梦梦?她没回来啊!
”陈母一口否认,“她不是跟你在家里好好过日子吗?跑出来干啥?”“爸,妈,
她留了纸条,说出去打工了。你们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她去哪了吗?”李琦几乎是在哀求,
“浩浩和涛涛还那么小,不能没有妈啊……”陈父闷头抽着烟,
半晌才瓮声瓮气地说:“琦子,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现在是你们李家的人,她去哪,
我们咋知道?你们小两口的事,自己解决,别来问我们。”态度冷漠得让人心寒。
李琦看得出来,他们知道些什么,但绝不会告诉他。也许,陈梦提前打过招呼;也许,
他们本身就对这个“不争气”的女婿和那个“填不满的穷坑”亲家充满了失望和怨怼。
李琦在岳父母家门外蹲守了两天,一无所获。他只能带着满腔的失望和屈辱离开。接下来,
他开始了漫无目的的流浪式寻找。他揣着那张已经泛黄的、印着陈梦黑白身份证复印件的纸,
像一只无头苍蝇,撞向任何一个可能的方向。他去了县城。在汽车站、火车站附近徘徊,
盯着每一个行色匆匆的、与陈梦年纪相仿的女性的背影看,一次次地上前询问,
一次次地被人用警惕、厌恶甚至骂作“神经病”的眼神推开。他去了市里。
听说哪里新建了工业区,有工厂招工,他就找过去,在厂门口蹲着,
看着下工的女工潮水般涌出来,眼睛瞪得发酸,却找不到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他睡过桥洞,
蹲过火车站候车室的长椅,被巡警驱赶过无数次。他啃着家里带出来的早已干硬的饼,
喝着车站洗手间的自来水。钱很快就花完了,他开始一边找,一边打零工。在建筑工地搬砖,
在餐馆后厨洗碗,在货场扛包……什么活都干,只要给口饭吃,给个几十块钱路费。
每到一个地方,他都会去当地的派出所报案,请求协助查找。
接待他的民警态度大多还算耐心,但登记完信息后,往往也只是无奈地告诉他:“同志,
你这只有个名字和身份证号,没有具体去向,这人海茫茫的,很难找啊。
有消息我们会通知你,你先回去等消息吧。”回去?他回不去了。
他像一枚被命运随手抛出的石子,在广阔而冷漠的城市丛林里,徒劳地滚动着。偶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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