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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发表时间: 2025-10-22

五月的风,已然褪去了春日的最后一丝温存,带着初夏独有的、微醺而燥热的气息,

席卷了整个校园。空气中弥漫着香樟树开花时散发出的、略带清苦的芬芳,

这气味与教室里粉笔灰、旧书卷、以及少年们汗水微微蒸腾的味道混杂在一起,

构成了一种名为“高三”的、特殊而令人终身难忘的气息。高三一班的教室,

像一口被无形文火慢炖着的高压锅。墙壁上,

那块猩红刺目的高考倒计时牌——“距高考还有38天”——像一道无声的催命符,

将每一寸空气都挤压得凝重而紧绷。几乎所有的脑袋都深埋在堆砌如山的课本和试卷之后,

只能听见笔尖与纸张摩擦发出的沙沙声,如同春蚕啃食桑叶,

带着一种绝望而又顽强的生命力。陈暮晓坐在靠窗的位置,

午后的阳光透过香樟树繁茂的枝叶,在她摊开的数学模拟卷上投下斑驳摇曳的光影。

她正对着一道复杂的圆锥曲线题,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笔尖在草稿纸上划出流畅的辅助线。

周遭的喧嚣似乎与她隔绝,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维世界里,那种专注,

仿佛给她的周身镀上了一层透明的结界突然,教室后方传来一阵骚动,像一块石头投入死水,

瞬间打破了凝固的寂静。“成绩贴出来了!年级排名!”班长抱着一摞刚打印出来的成绩单,

刚在后墙公告栏上贴好,话音未落,原本伏案疾书的人群就像被惊动的蜂巢,

哗地一下沸腾起来。桌椅碰撞声、急促的脚步声、压抑不住的惊呼和叹息声交织在一起,

人群潮水般涌向那几张薄薄的、却足以决定此刻心情的A4纸。“暮晓,不去看看?

”同桌林薇是个藏不住事的性子,早已按捺不住,她碰了碰陈暮晓的胳膊,

脸上混合着紧张和兴奋,“听说这次年级第一又是傅瑾瑜,我的天,他数学又是满分!

就比你高三分!

“三分”这个数字,像根细巧却尖锐的针,精准地刺破了陈暮晓周身的结界,

轻轻扎进了她的耳膜。她悬在草稿纸上的笔尖顿住了,洇开一个小小的墨点。她缓缓抬起头,

目光越过前面攒动的人头,无需挤进去,便能凭借长期的经验和直觉,

精准地锁定公告栏最顶端那两个几乎总是紧挨在一起的名字。第一名:傅瑾瑜,698分。

第二名:陈暮晓,695分。鲜红的分数,打印得清晰而刺目。又是他。傅瑾瑜。这个名字,

如同一个甩不掉的、优秀的影子,从高二文理分班后,就牢牢盘踞在成绩单的顶端,

与她进行着长达两年无声而激烈的拉锯战。她不是没有赢过,偶尔几次,

她凭借更细致的审题或更稳定的发挥,能以一两分的优势险胜。但更多时候,就像现在这样,

她以微乎其微的劣势,屈居第二。这次的三分差距,说大不大,说小,却像一道清晰的鸿沟,

横亘在“第一”与“第二”之间。“啧啧,又是他们俩,简直没悬念。”“断层领先啊,

第三名差了整整二十多分呢!”“真不愧是咱们班的‘双子星’,这CP我磕死了,

锁得死死的!”“你看他俩名字挨得多近,啧啧,这叫什么?天生的缘分!”“双子星”。

这个不知从何时起就被同学们半是调侃半是钦羡地冠在他们头上的称呼,

此刻听在陈暮晓耳中,却激起一阵微妙的烦躁。她不喜欢这种被捆绑、被定义的感觉。

仿佛她的努力、她的存在价值,只是为了衬托另一个人的光芒,

或是构成某种旁人眼中“般配”的叙事。她不是谁的附属星,

她只想做自己轨道上独一无二、最耀眼的那一颗。她要的是堂堂正正地超越,

而不是这种被强行凑对的“并肩”。她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香樟的气息似乎更浓了些,

带着一丝涩意。她放下笔,站起身,整理了一下有些坐皱的校服裙摆,然后迈步走向公告栏。

人群自然而然地为她让开一条通道,目光或羡慕、或同情、或纯粹看好戏地追随着她。

陈暮晓挺直脊背,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无视这些灼人的视线。她的目标明确,

只聚焦在那决定名次的三分差距上。她迅速扫过各科小分。语文,

她比傅瑾瑜高了2分;英语,持平;理综物理、化学、生物,她甚至略微领先1分。

那么,差距果然就在数学。她目光下移,找到数学那一栏:傅瑾瑜,150分;陈暮晓,

147分。那道价值12分的压轴题!考试时,她用了两种不同的方法验证,答案一致,

她自信满满地认为绝不会出错。难道是步骤分被扣了?可她的推导过程自认逻辑严密,

书写工整。一种不甘心的情绪像藤蔓一样悄悄缠绕上心头。

正当她凝神分析自己可能失分的原因时,人群边缘传来一阵更细微的骚动。

一个清瘦挺拔的身影,出现在公告栏的另一侧。是傅瑾瑜。他穿着和大家一样的蓝白校服,

但洗得格外干净,熨烫得平整,穿在他身上,莫名有种清冷挺拔的气质,

丝毫不显臃肿或邋遢。额前柔软的黑发微微遮住眉眼,露出高挺的鼻梁和线条清晰的下颌。

他的表情是一贯的平静,甚至可以说是淡漠,仿佛眼前这张引起全班轰动的成绩单,

与他毫无关系。他只是用那双深邃沉静的眼眸,淡淡地扫了一眼顶端的名字和分数,

眼神如同古井无波,没有任何欣喜或骄傲的涟漪。然后,他像是完成了一项例行公事,

转身就要离开,没有丝毫留恋。那种超然物外的平静,莫名地刺痛了陈暮晓的好胜心。

她为了这三分之差心绪难平,而当事人却仿佛置身事外。“喂,傅瑾瑜。

”陈暮晓几乎是下意识地开口,声音因为紧张和那份倔强,比平时略微提高了一些,

带着清晰的挑战意味。这一声,如同按下了静音键。周围的嘈杂议论声瞬间低了下去,

近乎鸦雀无声。所有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兴奋和好奇,

齐刷刷地聚焦在这对备受瞩目的“双子星”身上。这是他们第一次在公开场合,

因为成绩问题产生直接的交集。空气里弥漫着一种一触即发的张力,

仿佛在期待一场势均力敌的精彩对决。傅瑾瑜已经迈出的脚步顿住了。他侧过头,

目光平静地落在陈暮晓脸上,没有惊讶,没有不耐,只是平静地回视,

像是在等待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提问。被他那双过于清澈冷静的眼睛注视着,

陈暮晓的心跳漏了一拍,莫名有些心慌。但开弓没有回头箭,好胜心让她压下了那丝慌乱,

她伸手指向成绩单上数学那一栏,语气尽量保持学术探讨般的冷静:“数学最后一题,

你的答案是多少?” 她试图用这种直接的方式来掩盖底下那点不愿服输的较劲。

傅瑾瑜似乎微微怔了一下,极细微的表情变化,快得几乎让人捕捉不到。

他可能没料到陈暮晓会如此直接地当众询问。他略一沉吟,声音清冽,

如同山涧敲击岩石的泉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根号3。”果然。陈暮晓心里一沉,

像被什么东西攥紧了。她的最终答案也是根号3。那么,问题果然出在过程上?

可她对自己的解题步骤很有信心。“我也是这个答案。”她追问道,

秀气的眉头不自觉地蹙得更紧,显示出她内心的困惑和执着,“你的解题步骤是什么?

能分享一下吗?” 她用了“分享”这个词,试图让这场对峙显得更温和些。

傅瑾瑜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在她微微蹙起的眉头上停留了一瞬,

那双总是沉静如水的眸子里,极快地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情绪,像投入深潭的一颗小石子,

漾开一圈微不可见的涟漪,那里面似乎包含着一丝了然,甚至……一丝几不可察的欣赏?

但他什么也没说,而是做出了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举动。他伸手从校服上衣口袋里,

掏出一本边缘已经磨得起毛的蓝色便签本和一支普通的黑色签字笔。然后,

他背靠着旁边的课桌,低头,刷刷地写了起来。他的手指修长有力,握笔的姿势标准而稳定。

不过十几秒的时间,他便撕下了那张便签,对折了一下,隔着两三步远的距离,伸手递向她。

“我的思路。”依旧是言简意赅,多一个字都没有。这举动完全超出了众人的预期。

没有口头的争论,没有炫耀式的讲解,只有一张写满字的小纸条。

在周围同学几乎要凝滞的、燃烧着八卦之魂的目光注视下,陈暮晓迟疑了一瞬。

众目睽睽之下,接下一个男生,尤其是傅瑾瑜这样的男生递来的纸条,似乎有些暧昧。

但强烈的好奇心和那股不服输的劲头最终占了上风。她上前一步,

伸手接过了那张小小的、还带着他指尖温度的便签。纸张是普通的再生纸,略微粗糙。

上面是他熟悉而有力的字迹,条理清晰地列着几行关键步骤和所用到的核心定理。

陈暮晓快速扫过,当看到“拉格朗日中值定理”几个字时,她的心脏猛地一跳,

像是被什么东西撞击了一下。拉格朗日中值定理!这是大学微积分的内容,

远远超出了高中数学的教学大纲。但他竟然巧妙地运用在了这道题上!她仔细看去,

他的步骤简洁到了极致,逻辑却异常严密,用一种更高维度的视角,

轻松地化解了题目的难点。阅卷老师大概率是认可了这种超纲但完全正确且极为巧妙的解法,

给予了满分。而她自己,使用的是高中范围内正统的构造函数求导法,

虽然也得出了正确答案,但过程繁琐,计算量也大,稍有不慎就可能出错或扣步骤分。

原来差距在这里。不是粗心,不是失误,甚至不是努力程度的差别,

而是思维层次和知识广度上的细微鸿沟。

一种混合着由衷佩服、强烈不甘和豁然开朗的复杂情绪,像打翻了的五味瓶,在她心中翻涌。

她输得……心服口服。但正是这种“心服口服”,更让她觉得憋闷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压力。

她一直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努力,足够优秀,足以与他比肩,但现在看来,

那个看似冷漠的少年,在无人看见的地方,早已将她远远甩开了一段距离。

她捏着那张轻飘飘却重若千钧的便签,抬头看向傅瑾瑜。他依旧站在那里,神情未变,

仿佛只是做了一件举手之劳、微不足道的小事。可陈暮晓却敏锐地捕捉到,

就在她接过便签的那一瞬间,他的指尖似乎无意中、极其轻微地擦过了她的指尖。

那触感一瞬即逝,带着少年特有的微凉和干燥,却像一颗烧红的烙铁,

在她手背上留下了一道看不见的印记,然后这股热流迅速窜升,

让她的耳根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泛红。她努力压下心中的波澜,

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量平稳,甚至带上一丝真诚:“谢谢。很巧妙的方法。

” 她承认了他的优秀,这是对知识本身的尊重。傅瑾瑜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幅度小到几乎看不见,算是回应。

他的目光在她那明显泛着红晕的耳廓上若有似无地停留了半秒,随即移开,

再没有多说一个字,转身,步履平稳地走回了自己位于教室角落的座位。

他从容地摊开一本厚厚的物理竞赛习题集,拿起笔,立刻沉浸了进去,侧脸线条冷峻,

专注得仿佛刚才那场引起全班瞩目的短暂交流从未发生过。一场预期的“巅峰对决”,

就这样以一种出乎意料的、安静而略带暧昧的方式戛然而止。“哇……就这么结束了?

”“傅瑾瑜居然给陈暮晓写小纸条!我看到了!”“这叫学霸之间的学术交流,灵魂碰撞,

懂什么!”“三分之差,天定的缘分啊!你看陈暮晓脸都红了!”“啧啧,

这‘双子星’真是锁死了,钥匙扔香樟树上了议论声再次响起,

比刚才更加热烈和充满想象空间。陈暮晓捏着那张还残留着些许他指尖微凉触感的便签,

站在原地,心情复杂难言。她低头,又仔细地看了一遍那简洁有力的步骤,

仿佛要将那几个字刻进脑海里。然后,她走回自己的座位,小心翼翼地将那张便签对折好,

郑重地夹进了自己那本厚厚的、写满笔记的数学错题本里。

那里记录着她的每一次失误、每一次领悟,如今,也记录下了她与傅瑾瑜的第一次正式交锋,

以及那三分差距背后,令人警醒的实质。转身坐下时,

她眼角的余光不由自主地瞥向教室角落。傅瑾瑜正微低着头,额前碎发垂落,

遮住了部分眉眼,只能看到他专注的侧脸和不时移动的笔尖。阳光透过窗户,

在他摊开的书页和握着笔的修长手指上跳跃,勾勒出安静而耀眼的轮廓。窗外,

香樟树的枝叶在风中沙沙作响,蝉鸣声此起彼伏,宣告着盛夏的来临。窗内,

高考的倒计时牌依旧刺目,试卷和书本堆积如山。而在这片喧嚣与压抑之下,

一种无声的竞争,一段注定要纠缠整个青春的故事,刚刚拉开序幕。那三分差距,

像一道清晰的界河,划分出暂时的胜负。但河两岸的风景,却因彼此的存在,

而充满了想要奋力追赶、想要真正并肩、想要深入了解对方世界的强大吸引力。

陈暮晓深吸一口气,空气中香樟的气息混合着阳光的味道,似乎注入了一种新的力量。

她翻开错题本,在新的一页上,工整地抄下那道题,

并在旁边用红笔标注:“考点:拉格朗日中值定理超纲,需自学。

差距:思维广度与深度。” 笔尖落下,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清醒和更加坚定的决心。

傅瑾瑜,下次,赢的人一定是我。

她在心里,无声地、郑重地立下了战书。她要知道,他看的那些高深的书里,

究竟藏着怎样的世界。

而战书的另一端,那个看似完全沉浸于题海、平静无波的少年,在无人看见的角落,

握着笔的指尖微微停顿,无人察觉他眼底深处,那常年不化的冰雪,

似乎因那一瞬的指尖触碰和那双倔强眼眸中燃起的火焰,而悄然融化了一角。

一场始于三分之争的暗流,正在香樟树的气息中,缓缓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