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晨菀从父亲书房出来时,眉间凝着一抹化不开的忧色。
兄长的调令并非意外,而是被人暗中作梗,线索隐隐指向与镇国公府交好的吏部侍郎。
父亲叮嘱她,对那位江世子,务必加倍小心。
她脚步不停,径首走向藏书阁。
她倒要看看,这位世子爷的“兴趣”,究竟在何处。
藏书阁内,墨香与陈旧书卷的气息混合,静谧得能听见尘埃在光柱中飞舞的声音。
江晨鹤并未在翻阅医书,而是负手立于一幅巨大的前朝舆图前,身姿挺拔,之前的懒散荡然无存。
听到脚步声,他缓缓回身,脸上又挂起了那副温和面具。
“温小姐,事毕了?”
他语气关切,恰到好处。
“劳世子久等。”
温晨菀目光扫过空无一物的书案,“世子要的《百草注疏》,可找到了?”
“尚未,”江晨鹤踱步走近,声音压低,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困惑,“说来奇怪,按小姐丫鬟所指方位,并未寻得。
倒是……在医典区旁,发现了几卷颇有意思的札记。”
他的目光似是不经意地瞟向一个不起眼的书架角落。
那里存放的,并非医术典籍,而是温晨菀己故外祖父——一位曾游历天下、精通奇门遁甲乃至苗疆蛊术的传奇御医留下的手札。
其中涉及许多不为正统医家所容的秘辛,包括……一些关于宫廷秘药和罕见毒物的记载。
温晨菀的心猛地一沉。
他果然是冲着这个来的!
外祖父的手札,正是调查皇嗣悬案的关键线索之一,因其记录的一种名为“梦南柯”的罕见***,与案中某些疑点高度吻合。
此事极为隐秘,他如何得知?
“不过是些外祖父游历时的随笔杂录,杂乱无章,恐污了世子的眼。”
她不动声色地挪步,恰好挡在了那个书架前,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歉然微笑,“《百草注疏》应是在二楼东侧,许是丫鬟记错了。
我陪世子去寻?”
好敏捷的反应,好漂亮的防守。
江晨鹤眼底掠过一丝激赏,从善如流:“那便有劳小姐了。”
两人一前一后踏上木质楼梯。
就在温晨菀稍松一口气时,身后的江晨鹤却似闲聊般开口,声音在空旷的阁楼里显得格外清晰:“说来也巧,前几日偶遇太医院院判周大人,他还提起温老先生的医术,尤其是一手出神入化的金针渡穴之术,堪称绝响。
可惜,老先生去得突然,许多精妙医术都未能传下。”
温晨菀脚步微不可察地一顿。
外祖父并非“去得突然”,而是寿终正寝。
江晨鹤此言何意?
是在暗示外祖父之死有蹊跷,还是……在试探她是否继承了那“金针渡穴”之术?
据她所知,那套针法,与某种能让人在无痛状态下吐露真言的秘术有关。
“世子谬赞。
医道无穷,晨菀所学不过皮毛,岂敢与先祖比肩。”
她谦逊应答,心却提得更高。
这人每一句话都似随意,却句句暗藏机锋,首指核心。
在二楼找到《百草注疏》,江晨鹤接过书,道了谢,并未再多做停留,便彬彬有礼地告辞离去。
送走这尊大佛,温晨菀独自返回藏书阁,立刻走到那个存放外祖父手札的角落。
她仔细检查,发现其中一卷关于西南异毒的手札,摆放的位置有极其细微的偏移。
果然,他动过了。
她抽出那卷手札,快速翻阅。
当看到其中一页关于“梦南柯”的记载旁,被人用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指甲划了一道浅痕时,她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不仅找到了,还精准地标记出了关键信息。
这不是试探,这近乎是一种宣告——我知道你们温家掌握着什么,而我,对此也很感兴趣。
黄昏的光线透过窗棂,将她的身影拉得细长。
温晨菀握紧手札,指尖冰凉。
江晨鹤的目的绝不仅仅是探听风声,他似乎在主动将调查引向某个方向,或者说,他在寻找一个盟友?
一个同样精通算计,能与他在这盘复杂棋局中对弈的“玩家”?
而他所图的,又是什么?
温晨菀走到窗边,看着那个墨色身影不疾不徐地走出温府大门,消失在渐沉的暮色里。
她清丽的脸上,缓缓绽开一抹与平日温婉截然不同的、带着锐利探究和十足兴味的笑容。
“江晨鹤,”她低声自语,“这盘棋,我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