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惊寒哥哥，你在吗？
我来看你了！”
沈惊寒脸色一变，赶紧戴上眼镜，整理了一下衣服。
来的人是她接管军务时，稳固势力而不得己定下的婚约对象，北洋军阀张司令的女儿张曼婷。
说来，她俩也算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
张曼婷生得唇红齿白娇俏可爱，性格却有些娇纵，她一首以为沈惊寒是男人，从小便对他痴心一片。
“曼婷，你怎么来了？”
沈惊寒起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些。
张曼婷蹦蹦跳跳地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个食盒：“我听叔叔说你来了津门，就特意从北平赶过来了。
这是我亲手做的点心，你尝尝。”
她说着，打开食盒，里面是精致的桂花糕。
沈惊寒心中无奈，却又不能拒绝。
她拿起一块桂花糕，咬了一口：“味道很好，谢谢你。
但我不爱吃甜食，下次不必为我专门送来。
你若无聊了或是想见我，差人来叫我便好。
世道越发不太平，你若要出门定要我陪着。
若我脱不开身也要多带些人手才好。”
张曼婷撇撇嘴，不以为然。
她拉着沈惊寒的胳膊，撒娇道：“惊寒哥哥，我听说津门有个很有名的戏班叫‘燕春班’，里面有个旦角叫苏砚秋，唱得可好了。
我们明天去看戏好不好？”
沈惊寒心中一动，她正想再接触一下苏砚秋，看看他到底是不是“星火社”的人。
“好啊，明天我们就去。”
第二天午后，津门的阳光透过薄雾，给法租界的红砖洋楼镀上一层暖金。
沈惊寒换了身烟灰色暗纹中山装，领口系得一丝不苟，细框眼镜后的目光依旧清冷。
张曼婷穿着鹅黄色洋裙，领口缀着珍珠扣，一手挽着沈惊寒的胳膊，一手攥着绣着海棠花的丝帕，脚步轻快得像只雀儿：“惊寒哥哥，听说苏老板今天要唱《贵妃醉酒》，我特意让裁缝赶了这身新裙子，配不配戏园的热闹？”
林墨跟在两人身后半步，军靴踩在青石板路上发出沉稳的声响，他目光扫过街角暗处，确认没有可疑人影，才低声提醒：“少帅，戏园人流杂，还需留意安全。”
沈惊寒微微颔首，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口——那里藏着一枚小巧的黄铜哨子，是父亲沈司令给她的应急信号。
三人走到“燕春班”门口时，戏园己经围满了人，红底黑字的戏报子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苏砚秋扮杨贵妃的画像旁，挤满了踮脚张望的戏迷，有人举着写着“砚秋先生”的灯牌，有人捧着刚买的糖葫芦，喧闹声裹着糖香、茶香，扑面而来。
进了戏园，扑面而来的是混杂着瓜子壳、茶水和胭脂水粉的气息。
二楼包厢视野最好，沈惊寒刚坐下，跑堂的就端着盖碗茶过来，笑着说：“三位爷，今儿个可是好时候，苏老板的《贵妃醉酒》，半个月前就订满了座儿！”
张曼婷接过茶碗，掀开盖子抿了一口，眼睛却盯着楼下戏台：“我早就听说苏老板的杨贵妃一绝，今日可得好好瞧瞧。”
不多时，戏台上锣鼓声响，弦乐渐起，台下的喧闹声瞬间安静下来。
只见幕布缓缓拉开，几个宫女提着宫灯走出来，步态轻盈。
紧接着，苏砚秋扮的杨贵妃缓步登场——他头戴七尾凤冠，珠翠环绕，垂落的流苏随着脚步轻轻晃动；身披大红色霞帔，金线绣的凤凰展翅欲飞，裙摆拖在地上，每走一步都像踩在云絮上；脸上敷着雪白的脂粉，眼尾用胭脂晕出细长的弧度，唇上点着樱桃似的朱红，一抬眼，流转的眼波里满是杨贵妃的娇憨与华贵。
“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又早东升——”苏砚秋开口唱道，声线圆润如珠玉落盘，带着旦角特有的柔润，却又不失杨贵妃的雍容气度。
他抬手拂过鬓边的珠花，水袖轻轻一抛，恰好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含情眼，台下顿时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有人喊着“好！”
，有人用力拍着桌子，连张曼婷都忘了喝茶，睁大眼睛盯着戏台，忍不住拉着沈惊寒的袖子：“惊寒哥哥，你快看！
他这身段，这唱腔，真是太美了！
比北平那些名媛小姐还美！
若他是女子，我还真要防着些，怕你被他勾走了魂儿！”
沈惊寒扯了扯嘴角，没有接话。
她的目光始终锁在苏砚秋身上，比张曼婷看得更细——她注意到苏砚秋走台步时，脚步稳得不像寻常戏子，倒有几分军人的沉稳；他唱到“长空雁，雁儿飞，哎呀雁儿呀”时，水袖翻转的弧度精准利落，指尖没有半分多余的颤抖；更让她在意的是，当唱到***处，苏砚秋的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二楼包厢，在她身上停顿了一瞬——那眼神里没有戏台上的柔媚，反而带着几分探究，像在确认什么，转瞬又恢复了杨贵妃的娇态，继续投入地演唱。
林墨也注意到了这细微的互动，他不动声色地靠近沈惊寒，压低声音：“少帅，苏砚秋刚才看您的眼神，不对劲。”
沈惊寒没有回头，指尖轻轻敲了敲茶碗沿，目光依旧落在戏台上：“我知道。
继续盯着，别打草惊蛇。”
台上的苏砚秋似乎没察觉到包厢里的暗流，依旧沉浸在戏中。
他端起虚拟的酒杯，蹙眉饮下，唱腔里多了几分哀怨，水袖一甩，转身时霞帔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台下的掌声再次响起，连空气都仿佛被这婉转的唱腔染得柔了几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