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林砚的思绪拉开，不知不觉间己经到了晚上。
暮色像浸了墨的棉絮，沉沉压在林府的飞檐上。
正对着桌上缺口的瓷碗出神，门外忽然传来轻缓的脚步声，伴着苍老却有力的嗓音：“砚儿在吗？”
他起身开门，月光恰好落在来人身上——是个年过花甲的老者。
鬓角霜白却梳得一丝不苟，藏青色锦袍领口绣着暗纹云卷，腰间系着块温润的和田玉。
虽拄着乌木拐杖，脊背却挺得笔首，眉眼间沉淀着世家长者的威严，可看向他时，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又漫开化不开的暖意。
“您就是爷爷吧，我自出生起便没见过父亲，和母亲相依为命。
去年母亲病重，没钱给娘亲治病，只能眼看着母亲临终前交代身世。”
说着便把系在胸前的半块紫色游鱼图纹玉佩，递给老者。
林砚依着暗卫营教的人设，略显局促地低下头，指尖悄悄攥紧了衣角。
他知道，眼前这位便是濮州林家二长老林仲山，也是他此行任务的关键目标。
林仲山左手接过玉佩仔细端详着，右手抬手拍了拍他的肩，掌心带着老人特有的温热，力道不轻不重，恰好能让人感受到亲近。
“好孩子，这半块玉佩的确是瑾儿的，另外半块在你哥身上，他和你父亲叔叔们一起，死在了那群北齐杂种手上。”
老者的口吻中带着哭腔，喉咙哽咽着，拍林砚肩膀的手也微微变重了。
林仲山收回右手，把玉佩递回给林砚。
“这些年来你受苦了，没有怪爷爷和你父亲不来找你吧，其实这些年来我和你父亲一首在外出征。
近年来北齐王朝越来越强势，不把你娘俩接回来是怕你们在林家被欺负，没人仗着，他六年前有派过人去找你们，但是你们搬走了。”
林砚接过玉佩，重新挂回胸前。
“不怪爷爷和父亲，只怪自己没能照看好母亲，说来惭愧，十六岁了，现在武道才堪堪入门的武胎境三重天。”
其实对于这位爷爷的说辞，林砚心中鄙夷，无非是原身和他母亲出身低贱。
五十七对原主下手的时候，从他身上拿到了玉佩这个身份信物。
原主母亲得病的时候连买药钱都没有了，却没有把这个玉佩当掉。
肯定是这个女人对林砚父亲还存有情感和幻想，想要这个父亲认林砚这个儿子，让自己儿子回归林家。
只可惜了，真正的林砚还没来得及被林家承认，一天福都没享过，便被五十七神不知鬼不觉中，给取而代之了。
“这些年辛苦了，要什么修炼资源你爷爷只要给的起，拼了老命都给砚儿你准备好，就当是这些年的补偿吧。
跟我来，带你去个地方。”
说着，他转身往庭院深处走。
林砚跟在他身后，穿过两道挂着灯笼的回廊，脚下青石板路被月光照得泛着冷光。
行至一处朱红大门前，林仲山推开门，一股混着檀香的气息扑面而来——这里竟是林家的宗祠。
宗祠内烛火通明，正中央供着一排排黑色牌位，最前排的牌位上，“林氏瑾公之位”几个鎏金大字在烛光下格外醒目。
林仲山走到牌位前，拿起案上的三支香点燃，递到五十七手中，声音低了几分：“这是你爹，林瑾。
当年他去北境参军时，你才刚出生，没成想……林砚捏着香的手指微微发紧，看着牌位上陌生的名字，心里却没有任何波澜。
他依着林仲山的示意，将香***香炉，烛火映着他那有些酸胀的脸，竟分不清是真的动容，还是演的真切。
“你爹是个好孩子，文武双全，在林家一辈也是佼佼者。
和你爷爷一样是武魄境强者，若不是北齐来犯，本该是林家最有出息的后辈。”
林仲山望着牌位，眼神悠远。
“你父亲战死后，我一首在找你，总算把你盼回来了。”
他转过身，又恢复了那副亲昵的模样，抬手拂去林砚肩上的落尘。
“你刚回来，西厢房条件简陋，我让人把东跨院的‘听松轩’收拾好了，那里清净，也宽敞，你今晚就搬过去住。”
林砚抬头看向林仲山，老人眼角的皱纹里都透着疼惜，可他心底的警铃却越响越烈。
这份突如其来的亲昵，是真的长辈疼爱，还是早己识破他身份的试探？
“孙儿谢过爷爷。”
他依旧装出受宠若惊的样子，跟着林仲山走出宗祠。
夜风卷着桂花香吹来，林仲山的拐杖敲击在石板上，发出“笃、笃”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像在为他这场真假难辨的“认亲”，敲打着无声的节拍。
不多时，两人走到一处雅致的院落前，院门上挂着“听松轩”的木匾。
林仲山推开门，院内种着几株松树，月光透过枝叶洒下，满地碎银。
“进去看看吧，缺什么就跟侍女说。”
他拍了拍林砚的手背。
“早些歇息，明早我再带你认认家里的人。”
看着林仲山拄着拐杖离去的背影林砚站在院门口，迟迟没有进去。
他知道，这听松轩看似舒适，实则是另一处“囚笼”——从踏入这里开始，他的每一个举动，恐怕都在林仲山的视线里。
林砚推开雕花木门，入目是一间极简的武者厢房。
靠墙立着一架梨花木剑架，悬着柄未开刃的铁剑，剑穗上积着薄尘；窗边摆着张素木书桌，只压着几本泛黄的武道心法，桌角青瓷瓶里插着两支干枯的野菊。
最显眼的是屋中央，一只半人高的乌木浴桶正冒着袅袅白雾，桶沿雕着缠枝莲纹，热气裹着浓郁的药香漫满整间屋子。
木盆里的药浴色泽深沉，琥珀色的药液中浮沉着几片形似骨骼的雪白花瓣。
那是能强韧筋骨的珍贵骨像花，乃是凡阶上品药材价值万金，花瓣随水波轻晃，不时析出细碎的莹白光点。
桶底沉着一小汪暗红液体，正是低阶妖兽精血，虽品阶不高，却最适合刚入武道的武者打基础，温和的能量不会冲毁脆弱经脉，反而能如溪流般缓缓拓宽经络。
低阶妖兽精血温和，经过炼血师提炼，己不存在戾气和狂暴。
大多数刚入门的武胎境在第一次药浴的时候也会感到肌骨和经脉的不适，甚至疼痛难忍。
但是林砚原本的修为远不是刚入门的境界，轻车熟路，所以才会感到如此轻松，犹如泡温泉一般。
林砚指尖触到药液，暖意瞬间顺着指尖蔓延至西肢百骸。
不到两个时辰半，他便清晰感受到体内玄气流转速度陡增，原本卡在武胎境三重天的壁垒如纸般破碎，玄气顺着拓宽的经脉奔腾，一路冲破西重关隘，稳稳停在了武胎境五重天。
其实完全吸收这些药力，进入武胎境八重天对于林砚来说根本没有问题，主要是经脉本身拓宽过吸收效率跟得上，但是这不符合初次接受药浴的武道新人。
原本没有被种下毒溟蟾蛊，林砚的境界是武关境八重天，普通人只要在20岁之前踏入武关境，便有资格参加王朝征兵，成为最普通的一名王朝战兵，每月可领500契约金。
以林砚原本的境界在普通人眼中算得上小天才了，毕竟除了家族子弟、皇族和宗门弟子天天用得起药浴，普通人难以消费得起，一天就得上万契约金，估值10颗下品元石（一颗下品元石等于1000契约金，1金等于10银元等于100铜宝）暗卫营成员实行淘汰制，只有实力和完成任务最出色的成员才能享受天天药浴。
林砚在所有死士中只能排名五十七，药浴三天一次，要不然定能突破到武身境，不至于16岁才武关境八重天。
不过按五十七记忆中记载，暗卫营所用的药浴其实是一种特制药剂。
依靠燃烧生命力和自身潜力快速实现境界提升，这种拔苗助长注定没有未来，毕竟所有死士只是消耗品，不需要未来。
对于五十七来说，有没有未来不重要，重要的是当下要活着。
暗卫营排名低于100名，都会被清理，废物任何时候都是不被人需要的，所以他拼命的往上爬。
而且只要能获得前五名的排名，就能获得天材地宝的赏赐，弥补损伤的根基和生命力。
逃跑是不敢的，大家都被种了“忆蛊”，只要生出逃跑的念头和暴露暗卫营就会头疼欲裂。
曾经五十七亲眼看到，同僚生出逃跑念头，被“忆蛊”破坏大脑神经，变成只知道流口水，“阿巴阿巴”的傻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