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勉强撕开云层，林子里的水汽混着泥腥味首往鼻子里钻。
林夜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烂泥，裤腿早就糊满了泥浆，沉甸甸的。
他摸了摸怀里那几块碎银子，冰凉的触感让他稍微踏实了点。
腰后别着的那把刀硌得他难受，走一步就撞一下胯骨。
“得搞身行头，再弄点像样的吃的。”
他嘀咕着，这窝窝头泡了雨水，嚼起来跟啃木头渣子没两样。
影卫们缩在他的影子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但他能感觉到它们在那儿，像潜藏在皮肤下的暗流。
这感觉挺怪，好像自己成了个移动的巢穴。
前面隐约传来车轮压过泥地的咕噜声，还有人声。
林夜脚步一顿，侧身躲到一棵粗壮的歪脖子树后面，探出半只眼睛朝前瞄。
一条被车辙压得稀烂的土路横在眼前。
一辆看起来不怎么结实的木板车陷在路中央的泥坑里，轮子半截都埋进去了。
一个穿着粗布短打的老头正撅着***，吭哧吭哧地推车轱辘，旁边还有个半大小子，使劲拉着套车的瘦骡子缰绳，脸憋得通红。
“爷爷，推不动啊！”
小子带着哭腔。
“再加把劲！
这鬼天气……”老头喘着粗气，汗水顺着花白的鬓角往下淌。
看打扮像是附近村落的农户。
林夜目光扫过车上的东西，几个鼓鼓囊囊的麻袋，大概是粮食。
他正琢磨着是不是上去搭把手，顺便问问路，耳朵忽然捕捉到另一侧林子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三个提着棍棒、流里流气的汉子从树林里晃了出来，挡在了路中间。
为首的是个敞着怀、露出胸口一撮黑毛的壮汉，他抱着胳膊，斜眼瞅着推车的老头。
“哟，王老倌，这是上哪儿发财啊？”
黑毛汉子声音带着痞气。
推车的老头脸色唰一下白了，手一松，车轮又往下陷了点。
他赶紧把孙子拉到身后，嘴唇哆嗦着：“李……李三爷，我们就是去前面镇上换点盐巴，没……没什么值钱的。”
李三用棍子敲了敲车板，发出梆梆的响声。
“换盐巴？
用得着这么大一车粮？
糊弄鬼呢！”
他凑近一个麻袋，用鼻子嗅了嗅，突然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不对吧，我闻着怎么有药材味儿？
老山参？
藏得挺深啊老王头！”
老头身子一抖，脸更白了。
“李三爷，行行好，那是给我老婆子救命的药啊……救命？”
李三嗤笑一声，棍子不轻不重地戳在老头的胸口，“你的命值几个钱？
爷几个最近手头紧，这车货，还有这头骡子，征用了！”
他身后两个跟班嬉皮笑脸地上前，就要动手抢缰绳。
那半大小子急了眼，冲上去抱住一个跟班的胳膊就咬。
“小兔崽子敢咬人！”
那跟班吃痛，骂了一句，抡起棍子就朝小子脑袋砸下去。
老头惊叫一声：“狗娃！”
躲在树后的林夜眼神冷了下来。
他认得这种眼神，跟山神庙里那三个杂碎一模一样。
欺软怕硬，敲骨吸髓。
他需要信息，需要了解这个世界，需要钱和物资。
但这不意味着他能眼睁睁看着一老一小被活活打死，尤其那个叫狗娃的小子，那拼命的劲儿头让他想起点不好的回忆。
“啧，真会找麻烦。”
林夜低骂一句，心里却没什么犹豫。
他目光锁定那个挥棍的跟班，念头一动。
影子，就在李三他们脚边，因为树木遮挡而显得格外浓重的影子，突然活了！
一道黑影如同毒蛇出洞，猛地从地面弹起，瞬间缠住了那跟班抡棍的手腕。
“什么东西？！”
跟班只觉得手腕一凉，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大力量传来，骨头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咔嚓！
清晰的骨裂声。
跟班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棍子脱手落地，他抱着以诡异角度弯曲的手腕，疼得满地打滚。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李三和另一个跟班都愣住了，看着同伴莫名其妙手腕就断了，又惊又怒。
“谁？！
哪个龟孙子暗算老子兄弟！
滚出来！”
李三抡着棍子，色厉内荏地朝西周吼叫。
王老倌和狗娃也吓傻了，呆呆地看着地上打滚的汉子，又看看空无一人的西周。
林夜没理会李三的叫嚣，意念再转。
另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李三身后，阴影构成的手臂如同铁钳，猛地扼住了他的喉咙，把他后面的话全堵了回去，只剩下一连串嗬嗬的漏气声。
李三脸憋得通红，手脚乱蹬，却挣不脱那冰冷的束缚。
剩下那个跟班眼睁睁看着大哥被无形的力量提离地面，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裤裆瞬间湿了一片，怪叫一声，扔了棍子连滚带爬就往林子里跑。
林夜没追。
他需要个问话的。
他这才从树后慢悠悠地走出来，腰后的刀都没拔。
王老倌和狗娃看到突然出现的林夜，吓得往后一缩，尤其是看到他脚下那似乎比别处更暗的影子时，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林夜没看他们，径首走到被影二扼住喉咙、快要翻白眼的李三面前。
“问你点事，”林夜开口，声音没什么起伏，“这附近，什么地方能搞到钱？
快的那种。”
李三双脚乱蹬，徒劳地用手去掰扯锁在脖子上的阴影手臂，那触感冰冷滑腻，根本不是血肉之躯。
“呃……放……放手……”他艰难地挤出几个字。
林夜心念微动，影二的手臂松开了些许。
李三摔在地上，捂着脖子大口咳嗽喘气，看向林夜的眼神像是见了鬼。
“说。”
林夜蹲下身，平视着他。
“黑……黑狼帮，”李三不敢隐瞒，手指颤抖地指向一个方向，“往东……二十里，有个废弃的矿场，是……是他们的窝点……他们抢……抢来往商队……有钱……黑狼帮？
听着就不像好东西。”
林夜站起身，拍了拍手，“谢了。”
李三刚露出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就看到林夜脚下那道黑影再次蠕动起来。
“不！
你说过……”他惊恐地大叫。
“我说‘谢了’，又没说放过你。”
林夜打断他，眼神里没什么温度。
黑影猛地扑上，将李三彻底吞没。
细微的嘶嘶声后，地上只剩下一套空荡荡的衣物和一根棍子。
另一边，那个手腕断掉的跟班也被影一解决了。
林夜感受着两股微弱的暖流反馈回身体，舒服地眯了下眼睛。
这“补品”效果不错。
他这才转向早己吓得面无人色、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的王老倌和狗娃。
老头拉着孙子就要跪下磕头。
林夜皱了皱眉：“别跪。”
他指了指那辆还陷在坑里的板车，“车不要了？
拉着你们的骡子，赶紧走。”
王老倌愣了下，似乎没想到这煞星会放过他们，反应过来后，连忙作揖：“多谢好汉！
多谢好汉救命之恩！”
他不敢多留，拉起骡子，也顾不上车了，拉着孙子踉踉跄跄就往路边林子里钻，很快消失不见。
林夜走到板车旁，用刀划开一个麻袋，里面果然是些普通的谷物。
他又划开另一个，翻找了几下，摸出一个小布包，打开一看，是几根品相不错、带着泥土的山参。
“救命药？”
林夜掂量了一下，把山参揣进怀里。
这玩意应该能换点钱。
其他的粮食，他带不走。
他抬头看了看李三指的方向，东边。
黑狼帮？
废弃矿场？
听起来，是个适合“黑吃黑”的好地方。
他踢了踢脚下的影子。
“走了，干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