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妖掌柜我的店开了一千年

1 长安西市的“异宝斋”唐开元十七年，秋。长安西市的青石板路被连日秋雨浸得发亮，

晨起的雾还没散，就有挑着担子的货郎踩着露水往市坊里赶。我站在“异宝斋”的柜台后，

正用细毛刷清理一只汉代的错金铜樽，檐角的铜铃突然“叮铃”响了一声——不是风动，

是有人掀了门口的竹帘。进来的是个穿青色襕衫的少年，约莫十五六岁，

腰间系着块半旧的双鱼玉佩，手里攥着个用油纸包得严实的东西，肩膀上还沾着点泥点，

像是从城外赶来的。他站在门口犹豫了片刻，目光先扫过柜台上摆着的唐三彩马，

又落在我身后挂着的那串铜铃上——那铃是我三年前从一个波斯胡商手里换的，

铜皮上刻着异域的花纹，声音比寻常铃铛脆上三分，挂在这儿既能当门铃，

又能镇一镇店里偶尔飘进来的阴邪之气。“掌柜的，”少年的声音还有点发怯，

却刻意挺直了腰板，“您这儿……收古物吗？”我放下手里的毛刷，

指了指柜台前的矮凳：“收。先坐，喝杯热茶暖暖身子。”说着便提起桌上的银壶，

往粗瓷碗里倒了碗姜茶。这茶是用长安城郊的生姜煮的，加了点蜂蜜，凡人喝着能驱寒，

于我这修了九百多年的狐妖而言，不过是图个烟火气罢了。少年坐下时，

油纸包不小心蹭到了凳面，他慌忙把东西往怀里拢了拢，像是护着什么珍宝。我没催，

只看着他小口喝着姜茶，直到碗底见了底，他才深吸一口气，

小心翼翼地打开油纸包——里面是块巴掌大的玉牌，青白色的玉质上飘着几缕褐红的纹路，

边缘还带着点细微的磕碰痕迹。“这是我阿爷留给我的，”少年把玉牌推到我面前，

指尖微微发颤，“他说这是前朝的东西，能值点钱……我妹妹病了，要抓药，

实在没办法才来卖的。”我拿起玉牌，指尖刚触到玉面，心里就轻轻“哦”了一声。

这玉牌的气息太熟悉了——是北魏时期的工艺，玉料来自昆仑山的子料，

最特别的是玉牌背面刻着的那半朵莲花纹，我记得这纹路。太和二十年，

我在洛阳的白马寺外开过一家首饰铺，当时有个给皇家琢玉的匠人，最喜欢刻这样的半朵莲，

说“莲开半朵，留有余韵”。后来那匠人因得罪了权贵，被发配到边疆，

临走前把一块没刻完的玉牌送给了我，说“阿狐掌柜，这玉随你，能保平安”。

我当时没当回事，随手把玉牌丢在了箱底，直到百年后洛阳城破，兵荒马乱中，

那玉牌不知遗落到了哪里。没想到九百年后，竟会以这样的方式重新回到我手里。

“这玉牌是北魏的，”我用指腹摩挲着背面的莲花纹，声音放轻了些，“玉质不错，

纹路也少见，值五十贯。”少年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圆圆的：“五十贯？真的吗？掌柜的，

您没骗我？”他之前在西市的其他铺子问过，最高的也只肯给二十贯，

五十贯足够他妹妹的医药费，还能剩下些钱买粮食。“没骗你，”我把玉牌放回他面前，

“不过我有个条件。”少年立刻点头：“您说！只要能卖五十贯，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告诉我，你阿爷是怎么得到这玉牌的？”我看着他的眼睛，“不用瞒我，实话实说就好。

”少年愣了愣，随即低下头，声音轻了些：“我阿爷说，他年轻时在洛阳城外的破庙里捡的。

那时候他是个兵，跟着军队路过洛阳，看到破庙里有个老和尚快不行了，

老和尚把这玉牌塞给他，说‘给懂它的人’，然后就没气了。

”老和尚……我忽然想起北魏时白马寺里的那个住持，圆寂前曾跟我说“万物皆有定数，

失之物，终会归来”。原来这话，是应在这里。我从柜台下的抽屉里取出五十贯钱，

用布包好递给少年：“钱你拿着，玉牌我收了。你妹妹的病，要是找不见好大夫，

可以去城南的‘回春堂’，找李郎中，就说‘阿狐让来的’，他会多上心。”少年接过钱，

激动得眼圈都红了，连连鞠躬：“谢谢掌柜的！谢谢掌柜的！”他转身要走，又想起什么，

回头道，“掌柜的，我叫陈三郎，要是以后有能帮上忙的，您尽管找我！

”看着陈三郎的身影消失在雾里，我拿起那块玉牌，轻轻贴在耳边。

九百多年的时光好像都凝在了这冰凉的玉面上，能听到洛阳城的钟声，能闻到白马寺的檀香，

还能看到那个琢玉匠人低头刻莲时，鬓角的白发。檐角的铜铃又响了，

这次进来的是个穿胡服的商人，高鼻深目，手里提着个精致的木盒：“阿狐掌柜，

上次跟你说的那批波斯琉璃，我带来了，你看看？”我把玉牌放回锦盒，抬眼时，

脸上已换了副从容的笑意：“穆罕默德掌柜，快请坐，我看看你的宝贝。

”长安的日头慢慢升起来，雾散了，西市的人越来越多，叫卖声、马蹄声、铃铛声混在一起，

热闹得很。我看着眼前来来往往的人，心里忽然觉得，这九百多年的修行，

好像也没那么无聊。至少在这长安城里，在这小小的异宝斋里，总能遇到些有意思的人和事，

总能捡回些散落在时光里的回忆。2 绣娘与龙袍的秘密宋宣和三年，暮春。

临安城的雨下了整整半个月，西湖的水涨得快漫过堤岸，我那开在清河坊的“异宝斋”，

也难得清闲了几日。这天午后，我正坐在窗边翻一本唐代的《千金方》，门帘被人轻轻掀开，

一股淡淡的霉味混着雨水的气息飘了进来。进来的是个穿青布衣裙的女子，约莫二十多岁，

头发用一根木簪挽着，脸上带着点病容，手里抱着个用蓝布裹着的长条形物件。她站在门口，

眼神有些局促，先是看了看柜台上摆着的古董，又看了看我，

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轻声开口：“掌柜的，您这儿……收绣品吗？”我放下手里的书，

指了指窗边的椅子：“收。先坐下歇歇，雨这么大，淋着了吧？

”说着便起身给她倒了杯热茶，茶杯是宋代官窑的青瓷杯，

是我去年从一个落魄的官员手里收来的。女子道谢后坐下，把怀里的物件轻轻放在腿上，

小心翼翼地解开蓝布——里面是一幅未完成的刺绣，绣的是一条五爪金龙，龙身用金线绣成，

鳞片栩栩如生，龙爪下的祥云用银线勾勒，一看就是极为精细的活计。只是不知为何，

绣品的一角沾了些暗红色的污渍，像是血迹。“这是……龙袍的绣片？”我皱了皱眉。

宋代的龙袍多为明黄色，绣五爪金龙，只有皇室才能使用，寻常百姓若是私绣龙袍，

那可是杀头的大罪。女子听到“龙袍”二字，身子猛地一颤，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掌柜的，

您别声张……这不是我私绣的，是宫里的织造府让绣的。只是……只是出了点事，

我实在没办法，才想着把它拿来卖了，换点钱给我娘治病。”我端起茶杯喝了口茶，

压下心里的疑惑：“织造府的绣品，怎么会到你手里？还沾了血迹？”女子咬了咬嘴唇，

眼泪慢慢涌了上来：“我叫林阿绣，是织造府的绣娘。上个月，织造府接到命令，

要赶制一件龙袍，给陛下的生辰用。我们二十多个绣娘日夜赶工，眼看就要绣完了，

可前天晚上，负责监工的王公公突然说，龙袍的祥云里要加绣一种特殊的丝线，

还说这是贵妃娘娘的意思。”“特殊的丝线？”“是，”林阿绣擦了擦眼泪，声音哽咽，

“那丝线是黑色的，带着股奇怪的味道。我们中有个姐姐觉得不对劲，就偷偷用火烧了一点，

结果那丝线烧完后，竟冒出一股黑烟，还留下了像符咒一样的灰烬。那姐姐当时就说，

这是诅咒的丝线，绣在龙袍上，是要害陛下！”我心里一沉。这种用邪术制成的丝线，

我在唐代时见过一次，当时是个奸臣想害太子，在太子的朝服里绣了这种丝线，

后来被我识破，才没酿成大祸。没想到几百年后，竟又遇到了这种事。“后来呢？

”“后来……后来那姐姐就不见了，”林阿绣的声音带着恐惧，“第二天我们去织造府，

就再也没看到她。王公公说她私自逃跑了，还警告我们不许乱说话，否则就按谋逆罪论处。

我昨晚偷偷去织造府的后院，看到有个小太监在埋东西，我趁他不注意，扒开土一看，

竟是那姐姐的尸体！我当时吓得差点叫出声，慌忙跑了回来。今天早上，我娘的病又重了，

家里实在没钱抓药，我看着这没绣完的龙袍绣片，想着或许能卖些钱，就……就拿来了。

”我看着林阿绣通红的眼睛，心里叹了口气。凡人的世界，总是这么多阴谋诡计，

为了权力和利益，不惜草菅人命。“这绣片我收了，”我从柜台下取出一百两银子，

放在林阿绣面前，“这些钱，够你给你娘治病，还能让你们母女俩离开临安，

找个安稳的地方过日子。”林阿绣看着桌上的银子，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掌柜的，

这……这太多了，这绣片不值这么多钱……”“值，”我打断她的话，“它不仅值这么多钱，

还救了你的命。”我拿起那幅绣片，指尖凝聚起一丝灵力，轻轻拂过那些黑色的丝线。瞬间，

一股黑气从丝线上冒出来，很快就消散在空气中。“你拿着钱，今晚就带着你娘离开临安，

走得越远越好，再也别回来。”林阿绣这才明白过来，我不是普通的掌柜。她连忙起身，

对着我深深鞠了一躬：“多谢掌柜的救命之恩！林阿绣永世不忘！

”看着林阿绣匆匆离去的背影，我把那幅绣片放在火盆里，看着它慢慢烧成灰烬。

临安城的雨还在下，好像要把这城里的肮脏和罪恶，都冲刷干净。只是我知道，

只要有权力的地方，就会有阴谋，就会有牺牲。我能做的，不过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

救下几个像林阿绣这样无辜的人。傍晚时分，雨停了，夕阳透过窗户照进店里，

给那些古董镀上了一层金边。我坐在窗边，看着街上渐渐热闹起来的人群，

心里忽然想起长安西市的那个午后，想起那个叫陈三郎的少年。时光过得真快啊，一转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