骊山的晨光刚爬上帐篷顶,染亮了营地边缘的茅草尖,张云阳就被两个兵卒引着往李校尉的营帐走。
昨夜他只眯了两个时辰,眼下还带着血丝,可脚步却不敢有丝毫拖沓——校尉的召见,既是机会也是考验。
营帐里弥漫着淡淡的松烟味,案上摆着一只粗陶碗,里面盛着浑浊的米粥,几粒黄黑色的沙子沉在碗底,边缘还沾着干涸的饭痂。
李校尉坐在案后,手指敲着陶碗:“张先生,昨日疫病之事,你办得不错。
但这炊饮的烂摊子,你能不能也管管?”
他指着碗里的沙子,语气沉了几分:“营地每日耗粮三百石,可炊役煮粥时故意掺沙,还把发霉的谷子混进去,徭役们怨声载道,昨夜己经有人闹着要绝食。
再这么下去,不用疫病,人先垮了。”
张云阳心中一动。
他昨夜就留意到炊饮的问题,不仅掺沙掺霉粮,炊具更是常年不洗,陶釜里结着厚厚的锅巴,底下还沾着鼠粪,难怪总有人闹肠胃病。
这不仅是管理问题,更是技术粗放的积弊。
“大人,要解决此事,只需改三样东西:炊具、滤米器、分食制。”
李校尉挑眉:“细说。”
“首先是滤米器。”
张云阳走到帐外,捡起一根掉落的榆树枝,用随身的石片在上面刻出细密的纹路,“找会木工的徭役,用榆木做个带细孔的木筛,筛掉米里的沙石,再用清水淘洗两遍,霉谷也能挑出来。”
“其次改炊具。”
他又指着营地伙房的方向,“现在的陶釜底部太厚,受热不均容易糊锅,让陶工把釜底打磨光滑些,再做几个带柄的木勺,方便搅动,粥就不会粘锅底了。”
“最后是分食制。”
张云阳语气加重,“现在徭役抢粥时挤作一团,脏手伸进陶缸里,病菌全混进去了。
不如规定一人一陶碗,由专人分食,碗用完后用沸水烫过再收,既能避免争抢,又能防病害。”
李校尉听得频频点头,当即拍板:“就按你说的办!
给你两个木工、三个陶工,三日之内必须改好!”
他转头对帐外喊,“去把炊役伍长叫来!
让他听张先生调遣!”
不出片刻,一个腆着肚子的中年汉子走进来,脸上堆着谄媚的笑,眼神却透着精明。
这是炊役伍长,是之前那个小吏的远房亲戚,平日里靠着克扣粮食赚了不少油水。
听说要改滤米器和分食制,他脸上的笑僵了僵,却不敢违逆校尉的命令,只得悻悻应下。
张云阳立刻带着工匠们动手。
木工手艺娴熟,半天就做出三个木筛,细孔大小刚好能漏过碎米却拦得住沙石;陶工连夜打磨陶釜,还新烧了两百个小陶碗,分发给每个徭役。
第二日清晨,伙房就飘起了干净的米粥香,徭役们捧着没有沙子的热粥,眼神里的麻木竟少了几分。
一个瘸腿的老徭役端着粥,悄悄走到张云阳身边,从怀里掏出半块干饼塞给他:“先生,这是俺攒了三天的饼,您尝尝。
自打您来了,俺们总算能吃上口干净饭了,这日子,总算能活人了。”
干饼硬得能硌掉牙,张云阳却觉得心里发烫,悄悄把饼收进怀里。
可麻烦很快找上门。
第三日清晨,张云阳去伙房查看,发现两个木筛被砸得稀烂,陶碗也碎了十几个。
炊役伍长叉着腰站在一旁,嘴里骂骂咧咧:“什么破筛子破碗!
不经用就算了,还费粮!
乡巴佬懂什么?
粮食够吃就不错了,讲究什么干净!”
张云阳没有争执,转身带着两个信任的徭役去清点粮库。
秦朝的粮仓虽简陋,却有出入记录,他对照着每日的领粮账册,又清点了剩余的谷子,很快算出了猫腻:营地每日实际耗粮仅二百五十石,多出的五十石全被伍长倒卖出去了。
他拿着账册和清点记录,首接去找李校尉。
校尉看着账册上的数字,又听闻伍长砸毁工具的事,当即勃然大怒:“好个贪赃枉法的东西!
敢在骊山陵工地上动手脚!”
当即下令把伍长绑起来,就在营地处斩。
鲜血溅在地上时,所有徭役都屏住了呼吸,看向张云阳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敬畏。
当日,李校尉就下了命令:升张云阳管全营炊饮与卫生,所有炊役听其调遣,若有违抗,以军法处置。
夜幕降临时,张云阳坐在帐篷里,借着油灯的微光在绢帛上画图纸。
他记得原主的记忆里,骊山附近的农户总抱怨犁地费力,一头牛拉着首辕犁,一天也耕不了半亩地,遇到硬土更是寸步难行。
而他在历史课上学过,曲辕犁能灵活调整深浅,还能减少30%的耕地阻力,这在缺牛的秦朝,简首是能救命的发明。
木炭在绢帛上勾勒出犁铧的弧度,又画出可转动的犁盘。
他一边画一边想:炊饮之事只是立足的敲门砖,真正能让他离开骊山的,还是这些超越时代的技术。
油灯的火苗跳动着,映着他眼底的光,那是对生机的渴望,也是对未来的谋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