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手……”她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错辨的锐利，“沈大夫从何处学来？”
棋盘上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我指尖还捏着那枚冰冷的黑子，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
阳光透过窗棂，照在她脸上，那双总是带着几分倦怠和疏离的眸子，此刻亮得惊人，里面翻涌着惊疑、审视，还有一丝……我不敢深究的期盼。
“偶然在一本古谱上见过。”我垂下眼，避开她的视线，将棋子轻轻放回棋盒，“胡乱一试，让殿下见笑了。”
“古谱？”她重复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枚白玉棋子，那是我多年前为她寻来的生辰礼，“哪本古谱？叫什么名字？”
“年代久远，记不清了。”我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后背却已渗出冷汗。
她没再追问，只是静静地看着我，那目光像是要将我从里到外剖析一遍。
良久，她才重新将注意力放回棋盘，落下一子，淡淡道：“是么？那倒是巧了。”
这局棋最终艰难地以和棋告终。
她没再多留，起身离开时，脚步似乎比平时沉重了几分。
我知道，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疯狂滋长。
之后几日，她没再来济世堂。
药堂里一下子冷清下来，连空气都仿佛带着重量，压得我喘不过气。
小学徒嘀咕着“那位贵人怎么不来了”，被我厉声喝止。
我照常看诊、抓药、炮制药材，却总是心神不宁。
晒药材时，会对着她常坐的那个石凳发呆；开方子时，笔下的字会不自觉地带上她教导的痕迹，又慌忙涂改。
她在试探我。
而我，几乎快要招架不住。
第五日黄昏，药堂快要打烊时，公主府的马车再次停在了门口。
来的不是她，是她的贴身侍女挽月。
挽月手里捧着一个锦盒，神色恭敬中带着一丝复杂。
“沈大夫，殿下让奴婢将此物交给您。”挽月将锦盒递到我面前。
我接过，打开。
里面是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月白色常服，布料是顶级的云锦，触手生凉。衣服上，放着一枚……熟悉的，褪色的平安符。
正是我“死”时，攥在手里的那一枚！
我瞳孔骤缩，猛地抬头看向挽月。
挽月垂着眼，语气平稳无波：“殿下说，近日天气转凉，见沈大夫衣衫单薄，特赐此衣。至于这平安符……”她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殿下说，是旧物，看着碍眼，让沈大夫……自行处置便可。”
自行处置……
我捧着那锦盒，只觉得有千斤重。
那枚平安符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我指尖发抖。
她知道了。
她一定知道了！
否则不会将这象征着我“死亡”的证物，如此精准地送到我面前。
她在逼我，用这种近乎残忍的方式，逼我承认。
挽月走后，我独自站在暮色四合的院子里，手里紧紧攥着那枚平安符，粗糙的丝线磨着掌心。
旧物碍眼……
是啊，对于如今的她而言，我沈微，连同与我有关的一切，都只是碍眼的旧物罢了。
那她为何还要一次次来试探？
为何还要将这“碍眼”的东西送还给我？
我不明白。
心口那沉寂已久的伤处，又开始隐隐作痛。这一次，不是因为旧疾，而是因为她这猜不透、摸不着，却足以将人凌迟的心思。
我将那件月白常服锁进了箱底，如同锁住一个不敢触碰的禁忌。
而那枚平安符，我摩挲了许久，最终，还是没有扔掉。
夜深人静，我对着烛火，看着符上模糊的纹路，恍惚间，似乎又听到很多年前，她清脆带笑的声音：
“阿微，这个给你，保平安的。你可要一直平平安安地陪在我身边啊。”
当时只道是寻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