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飞烟的手比云清澜想象中要凉。
她拽着他跃下钟楼，红绫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两人贴着墙根疾行，身后追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云清澜能闻到少女发间淡淡的桂花油香气，混着一丝血腥味。
"左转！
"柳飞烟突然压低声音。
他们拐进一条窄巷，巷底有个半人高的狗洞。
柳飞烟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云清澜迟疑片刻，听着追兵己至巷口，只得俯身跟进。
洞后竟是个荒废的园子。
残垣断壁间，野草长得有半人高。
柳飞烟熟门熟路地带他穿过回廊，来到一间门窗俱毁的厢房。
"这是哪？
"云清澜剑未归鞘，警惕地环顾西周。
"我家。
"柳飞烟点燃半截蜡烛，昏黄的光照亮了她沾着泥污的脸，"二十年前的。
"烛光摇曳，云清澜这才看清墙上残留着大片黑褐色的污迹——那是干涸的血。
房梁上悬着半截断裂的绳子，末端打了个诡异的死结。
柳飞烟从供桌下拖出个满是灰尘的木箱，取出套粗布衣裳扔给他："换上。
你那身寒山派的打扮太显眼。
"云清澜接过衣服，指尖触到箱子里还有个硬物。
他低头一看，是块灵牌，上面刻着"先考柳公讳天鸿之灵位"。
"你父亲？
""嗯。
"柳飞烟背对着他解开夜行衣，露出满是伤疤的后背，"江州首富，武林名宿，死的时候像条狗一样被吊在这房梁上。
"云清澜别过脸去。
烛光将柳飞烟换衣的身影投在墙上，纤细脖颈与那个悬着的绳套重合，令他心头一颤。
"掌柜给你的锦囊呢？
"换好衣裳的柳飞烟转过身来，粗布衣裙掩去了她身上的杀气，倒像个寻常的渔家女。
云清澜从怀中取出那个沾血的锦囊。
柳飞烟利落地拆开，倒出张薄如蝉翼的绢纸。
她对着烛光查看，突然冷笑出声。
"有意思。
你师父临死前还挺幽默。
"云清澜凑近一看，绢纸上画着幅简陋的地图，标注是"寒玉诀下卷藏处"，地点却赫然标在寒山派后山的祖师洞。
"这不可能。
"云清澜夺过绢纸，"我在寒山派长大，从未见过...""因为你找的是下卷。
"柳飞烟从腰间解下那半块玉佩，"上卷的秘密在这儿。
"她将玉佩平放在掌心，月光透过残缺处，在地上投出奇异的光斑。
云清澜忽然发现，那些光斑连起来，竟是一段运功路线图。
"这是...寒玉诀的心法？
""不完整。
"柳飞烟收起玉佩，"需要上下卷合璧才能练成。
你师父守着下半卷二十年，却始终得不到上半卷。
"远处传来打更声。
柳飞烟突然吹灭蜡烛，一把将云清澜拉到窗边。
街上火把如龙，差役挨家挨户搜查。
"他们是谁的人？
""谁知道呢。
"柳飞烟冷笑，"想杀我的人能从江州排到金陵。
现在加上你，队伍更长了。
"云清澜摩挲着师父给的半块玉佩，忽然发现内侧刻着个极小的"萱"字。
"柳姑娘，你可认识一个叫萱的女子？
"柳飞烟身形明显一僵："你怎么知道这个名字？
""玉佩上刻着。
"烛火重新点亮。
柳飞烟夺过玉佩细看，脸色越来越难看。
她突然从自己那半块玉佩的穗子里抽出一根发丝般的银线，上面串着三粒米珠，每粒上都刻着字。
"萱...竹...澜..."云清澜念出声，突然愣住，"这是我的名字？
"柳飞烟死死盯着他："你今年是不是二十二岁？
腊月生辰？
左肩有个月牙形的胎记？
"云清澜倒退半步："你怎么知道？
"回答他的是颈侧一凉——柳飞烟的匕首抵在了他的咽喉上。
"所以叶寒山把你养大，是为了有朝一日用你的血打开寒玉诀最后的禁制。
"柳飞烟的声音冷得像冰，"萱是我小姨的名字，她失踪那年，正是柳家灭门之夜。
"云清澜脑中轰然作响。
师父临终前那句"你娘"突然有了新的含义。
他下意识去摸剑，却见柳飞烟先一步将他的佩剑踢到墙角。
"我不杀你。
"柳飞烟收起匕首，"但你要跟我去个地方。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他们来到了江边一处荒坟。
柳飞烟拨开杂草，露出块无字碑。
她从怀中取出三根线香点燃，插在坟前。
"这是我小姨的衣冠冢。
她叫柳萱，是当年江湖第一美人，也是唯一练成完整寒玉诀的人。
"云清澜跪在坟前，莫名感到一阵心悸。
他伸手抚摸冰冷的石碑，恍惚间似乎听到女子幽怨的歌声。
"你长得像她。
"柳飞烟突然说，"特别是眼睛。
"一块碎瓷片被塞到云清澜手中。
柳飞烟划破自己的手掌，将血滴在瓷片上："柳家血脉可以激活玉佩。
现在该你了。
"云清澜犹豫片刻，也划破手指。
当两人的血在瓷片上相融时，柳飞烟突然将混着血的瓷片拍在拼合的玉佩上。
玉佩发出嗡鸣，突然迸发出刺目的蓝光。
云清澜眼前一花，恍惚看见个女子在光影中舞剑，招式赫然是寒玉诀中最精妙的"冰河倒悬"。
光影散去后，玉佩中央出现了一道细如发丝的裂纹。
柳飞烟顺着裂纹轻轻一掰，竟从夹层中取出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
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寒玉诀总纲..."柳飞烟声音发颤，"原来我们两家争抢了二十年的，不过是入门心法..."云清澜正要细看，突然耳朵一动："有人来了！
"十余名黑衣人无声无息地包围了坟地。
为首者戴着青铜面具，手中铁扇在晨光中泛着冷芒。
"柳家余孽果然还活着。
"面具人的声音像是钝刀刮骨，"交出寒玉诀，留你们全尸。
"柳飞烟红绫出手，云清澜则闪身去取墙角的长剑。
铁扇旋转着斩向柳飞烟咽喉，被她一个后仰避开，红绫缠住对方手腕猛地一拽——"刺啦"一声，面具被扯落半截，露出张布满烫伤疤痕的脸。
"华山派的铁扇书生崔子瑜？
"云清澜认出了对方，"你竟然没死？
"三年前华山派内乱，崔子瑜因背叛师门被处以火刑是江湖皆知的事。
如今这人竟活生生站在眼前，还带着一群死士。
崔子瑜剩下的半张脸扭曲起来："小辈找死！
"铁扇突然爆射出十二根毒针。
云清澜剑舞如屏，将毒针尽数击落。
柳飞烟趁机欺身而上，匕首首取崔子瑜心窝。
谁知对方不避不闪，任由匕首刺入胸膛，反手一掌拍向柳飞烟天灵盖。
"小心！
"云清澜剑锋一转，削向崔子瑜手腕，却见那手腕突然以诡异角度折转，铁扇边缘划过他左肩，带出一蓬血花。
血珠溅在人皮地图上，突然"嗤"地冒起青烟。
崔子瑜见状大惊，竟不顾重伤扑向地图。
柳飞烟红绫卷住他脚踝一拽，同时将地图抛给云清澜："接住！
"人皮地图在空中展开，云清澜看到自己的血正沿着那些字迹游走，逐渐形成一幅全新的图案——赫然是寒山派与江州城之间的水路图，终点标着个血色骷髅标记。
"原来如此..."崔子瑜突然狂笑，"叶寒山那老狐狸，把秘密带进了棺材！
"他突然咬破舌尖，喷出口血雾。
血雾中，剩余的黑衣人同时扑上。
云清澜与柳飞烟背靠背迎敌，剑光与红绫交织成网，却仍被逼得节节后退。
"跳江！
"柳飞烟突然拽住云清澜腰带，两人一起倒向身后的悬崖。
坠落过程中，云清澜看见崔子瑜站在崖边，剩下的半张面具也脱落了，露出张与华山派掌门有七分相似的脸。
冰冷的江水吞没了一切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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