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县城，己经能闻到空气里那种黏糊糊、湿哒哒的热。
教室顶上的吊扇有气无力地转着，搅不动一屋子复习资料的油墨味和少年人压抑的躁动。
周晓晓缩在教室最后一排的角落里，校服袖子撸到手肘，露出的一小截胳膊，在窗外漫进来的天光下，显出些不均匀的、带着点暗沉的黄。
她低着头，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快地戳点，指甲修剪得很短，带着点狠劲儿。
屏幕上是某个己经有些年头的贴吧界面，一个标题带着她名字和一连串不堪入目字眼的帖子被顶在最上面。
她的嘴唇抿得发白，嘴角向下撇着，形成一个倔强又委屈的弧度。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旁边有女生探头。
周晓晓“啪”地一下把手机屏幕扣在桌面上，力道大得吓了那女生一跳。
她没抬头，只从喉咙里含糊地挤出一句：“没什么。”
那女生撇撇嘴，没再多问，转回去继续跟同桌咬耳朵，声音不高不低，刚好能飘进周晓晓的耳朵里。
“……就是她啊，网上那个‘大黄妹’，啧，真敢发，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自信……听说还跟人对骂？
骂得可难听了，被截图挂了好多论坛……学习不行，搞这些歪门邪道倒是在行，她家不是……”后面的话音更低了，带着某种心照不宣的窃笑。
周晓晓的后背僵了一下，手指抠紧了桌沿，指节泛出青白色。
她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水泥地上刮出刺耳的噪音，引得前排几个人回头看她。
她谁也不看，径首低着头，快步从后门走了出去。
厕所隔间的门被她从里面用力撞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她背靠着冰凉的门板，大口喘着气，胸口堵得发慌。
掏出手机，解锁，屏幕还停留在那个帖子页面。
最新一层楼，有人贴了她昨天发在另一个平台的自拍，照片下面P上了侮辱性的文字和丑陋的卡通图案，评论里一片“哈哈怪”、“黄脸婆滚出网络”的狂欢。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上来，视线瞬间模糊。
她用力眨回去，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不能哭，哭了就输了。
她颤抖着手指，点开回复框，脑子里乱糟糟地塞满了从网上学来的、从别人那里听来的最恶毒的字眼，可手指悬在发送键上，却像有千斤重。
发出去，然后呢？
换来更疯狂的围攻和嘲笑吗？
那种熟悉的、冰冷的无力感又漫了上来，像潮水，快要没过顶。
她逃难似的，在这个午休时间，躲进了艺术楼。
这里总是安静的，尤其是顶楼那间堆放杂物的旧画室，几乎成了她一个人的秘密基地。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松节油、颜料和灰尘混合的独特气味扑面而来。
阳光透过高大的、蒙尘的窗户，在布满颜料斑点和水渍的地板上投下几块晃眼的光斑。
她反手关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到地上，把脸埋进膝盖。
世界终于安静了。
只剩下她自己粗重的呼吸，和窗外遥远的、模糊的蝉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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