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铅，沉甸甸地压在黑水寨的碉楼上，仿佛要将这恶匪盘踞之地压入地底。
成群的乌鸦在寨墙上方扑棱着翅膀，发出瘆人的“呱呱”声，它们将枯槁的黑影投在那一串串风干的人耳上，那触目惊心的场景，无声诉说着黑水寨的血腥与残暴。
“吱呀——”一声巨响划破暮色，厚重的寨门缓缓裂开缝隙，一股腥风裹挟着腐肉的恶臭扑面而来，令人几欲作呕。
独臂山匪拽着锈迹斑斑的铁链，一步一拖地跨出门槛，铁链在青石板上拖出刺耳的声响，似是恶鬼的号叫。
紧接着，三个少女的尸体如破旧的布偶般被拖拽着，她们的发梢扫过粗糙的碎石，在地面上留下蜿蜒曲折的血痕，如诡异的符咒。
楚明昭远远望见，瞳孔猛地收缩，眼底涌起无尽的悲怒与恨意。
那缀着银铃的发绳，那补丁摞补丁的粗布裙，分明是三日前主动请缨外出寻粮的楚家女眷。
她们脖颈上深深的勒痕泛着青紫，嘴角还凝结着干涸的血沫，其中最年幼的阿桃，腕间还系着临行前自己亲手为她编的红绳。
那鲜艳的红，此刻却如泣血的诅咒，刺痛着楚明昭的双眼。
“哪个不长眼的！”
独臂山匪独眼翻着血丝，恶狠狠地将铁链狠狠甩在地上，三具尸体重重撞在寨门的立柱上，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敢在老子睡觉的时候……”“大爷开恩！”
楚铁山扑通一声跪地，额头重重磕在满是青苔的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山下树皮都被啃光了，老弱病残天天饿死，我们砸锅卖铁凑了些家当，只求换口救命粮……”他佝偻的脊背在寒风中瑟缩，刻意露出补丁下嶙峋的肩胛骨，那瘦弱的模样，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他吹倒。
山匪独眼闪过贪婪的光，他用脚踢了踢楚铁山的肩膀，如同踢弄一只蝼蚁：“等着。”
转身时，铁链刮过楚明昭脚边，溅起的血珠落在她褪色的裙摆上，宛如绽开的红梅，又似命运的警示。
寨内议事厅，独眼龙大当家正懒洋洋地斜靠在虎皮椅上，用匕首剔着牙，眼神中满是阴鸷与狠戾。
虎皮椅下横七竖八躺着空酒坛，酒气与血腥气混杂在一起，弥漫在空气中。
当喽啰匆匆跑来禀报有村民买粮时，他“呸”地啐了口带血丝的唾沫，骂骂咧咧道：“穷鬼们能有几个铜板？
让他们滚！”
“可……”喽啰咽了咽口水，脸上露出一丝犹豫与贪婪，“他们抬着口檀木箱子，沉得西个人才勉强搬动。”
独眼龙独眼瞬间瞪圆，刀鞘重重砸在案几上，发出沉闷的巨响：“蠢货！
带人去抢！
顺便把那几个女的留下……”他舔了舔嘴唇，眼神中露出淫秽的光，“新来的压寨夫人正嫌寂寞。”
阴影中，他摩挲着眼罩的手指关节发白——三年前替县令顶罪失去右眼的伤口，此刻又隐隐作痛，提醒着他那些不为人知的过往。
不多时，六名山匪举着寒光闪闪的鬼头刀冲出寨门，刀锋在暮色中泛着幽蓝的冷光，仿佛来自地狱的勾魂使者。
为首的络腮胡上下打量楚明昭，突然爆发出震天的狂笑：“哈哈哈！
你们这群缩头乌龟，居然让个小娘子出头？”
他说着，刀尖挑起楚明昭的下颌，那冰冷的触感让楚明昭心中一阵厌恶。
“这位大哥说笑了。”
楚明昭不着痕迹地后退半步，阳光在她腰间玉佩上流转，折射出细碎的光芒，“只是家中男子都饿得站不起身，小女子才硬着头皮……”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脸颊投下颤抖的阴影，那楚楚可怜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会心生怜悯。
踏入寨门时，楚明昭看似漫不经心地数着脚下的青石板，每一步都沉稳而坚定。
第七块石板下，她悄悄将沾血的帕子塞进缝隙——那是给埋伏在寨外的楚百川的信号，如同黑暗中的一丝希望曙光。
两侧廊下，她瞥见几个喽啰腰间别着孩童的银锁，墙角堆着半筐带血的绣鞋，空气中漂浮着若有若无的腐臭味，那是死亡与罪恶的气息。
这些景象如同一把把利刃，刺痛着她的心，也更坚定了她反抗的决心。
当山匪迫不及待要开箱时，楚明昭按住箱盖嫣然一笑，那笑容如同暗夜中的昙花，虽美却带着致命的危险。
“大哥莫急，这箱子是祖传机关锁，蛮力打开可要出人命的。”
她指尖划过铜扣，故意让袖口滑落，露出腕间被绳索勒出的红痕，那触目惊心的红，仿佛在诉说着她的遭遇。
山匪盯着那抹雪白的肌肤，喉结滚动，眼神中满是贪婪与欲望，完全没注意到她藏在身后的左手己握住枪柄。
“咔嗒”轻响，箱盖弹开瞬间，楚明昭手腕翻转，红缨枪如毒蛇出洞，带着凌厉的气势刺向山匪。
枪尖刺穿山匪咽喉的刹那，温热的血如喷泉般溅在她脸上，腥甜中混着浓烈的酒气，那刺鼻的味道让她几欲呕吐，但她的眼神却无比坚定。
尸体倒地的闷响惊破了寨内的死寂，剩余山匪嘶吼着举刀扑来。
楚明昭旋身避开刀锋，枪杆横扫逼退两人。
但红缨枪远比她想象中沉重，带血的枪缨甩动时几乎扯脱她的手腕，每一次挥舞都让她感到力不从心。
当濒死的山匪狞笑着挥刀劈来时，楚铁山的巨盾轰然撞在对方背上，将人狠狠砸在夯土墙上，溅起一片血花。
那巨大的冲击力，让山匪的身体如破布般扭曲，生命在那一刻消逝。
狭窄巷道里，喊杀声、惨叫声此起彼伏。
六名山匪很快被围杀殆尽，但急促的脚步声己从西面八方涌来，火把将夜空染成狰狞的赤色，如同恶魔的眼睛。
楚明昭抹了把脸上的血，高声下令：“三人一组！
盾牌手在前，长矛手掩护！
后方捡石块准备！”
她的声音清脆而坚定，在这混乱的战场上如同洪钟般响亮。
她注意到几个民兵握刀的手在颤抖，刀尖磕在盾牌上发出细碎声响，那是恐惧的表现，但她知道，他们不能退缩，退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独眼龙踹开人群冲来，看清楚明昭手中的长枪和楚铁山的巨盾时，独眼闪过惊疑。
但他很快挥舞着九环大刀狂笑起来：“小***！
把枪扔了，给老子当第十八房压寨夫人，饶你们不死！”
他的笑声中充满了嚣张与狂妄，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楚明昭冷笑一声，枪尖突然甩出，精准挑飞独眼龙腰间酒囊。
浑浊的酒液泼洒在山匪们脚下，空气中顿时弥漫开浓烈的酒香。
“你们拼命抢来的粮食酿成酒，却连闻都闻不得？”
她枪尖指向独眼龙身后堆积如山的粮囤，大声说道，“他搂着抢来的女人醉生梦死，你们的兄弟却被扔进黑水河喂鱼！”
人群骚动起来。
角落里，一个脸上有道疤的山匪握紧拳头，眼中燃烧着怒火：“我弟弟上个月就因为偷吃了半块饼，被吊起来活活打死！”
另一个独眼龙的心腹刚要呵斥，却被身旁同伴狠狠撞了下肩膀，眼神中满是复杂的情绪。
“官兵就在山下！”
楚明昭突然高举长枪，枪尖红缨在火光中猎猎作响，如同燃烧的火焰，“新上任的李县令发下狠话，剿灭黑水寨者封百户！
现在杀了这畜生，我保你们戴罪立功！”
她掐着掌心伤口，任由鲜血顺着枪杆滴落，那殷红的血，如同旗帜般醒目，“看看这枪，看看这盾，普通村民能有？”
独眼龙冷汗浸透后背，拔刀的手微微发颤，他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如此虚弱：“别听她胡说！
这些刁民……”话音未落，一柄匕首突然从他后心穿出，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衣衫。
二当家一脚踹倒尸体，单膝跪地，那副俊朗的青年面容与周围暴戾凶相的山匪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愿献五百石存粮！”
二当家将染血的匕首掷在楚明昭脚边，眼神中满是诚恳与期待，“只求姑娘在官府美言！”
他身后，原本剑拔弩张的山匪们纷纷丢下兵器。
楚明昭望着眼前的一切，心中五味杂陈。
这场惊心动魄的战斗，让她看到了人性的丑恶与善良，也让她更加坚定了要为楚家村谋一条生路的信念。
她深吸一口气，看向二当家，缓缓说道：“起来吧，只要你们真心悔过，我定不会食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