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西陲医谷后山。
雾气还没散尽，石阶湿滑，草叶上挂着露水。
苏眠提着竹篮走在岩道上，袖口沾着昨日熬药留下的褐色痕迹。
她今年二十一岁，是医谷唯一的传人。
月白长袍洗得发旧，领口磨了边，发间别着九根银针簪子，走动时轻轻晃动。
她是这山谷里最让人敬畏的人，也是外头传得最邪乎的“妖女”。
十六岁那年药人暴动，她一个人进了禁地，三天后走出来，满身是血，却治好了所有伤者。
从那以后，没人敢小看这个懒洋洋爱打哈欠的姑娘。
今天她来采紫茎雪莲。
这种药只长在背阴岩缝，凌晨开花，日出即萎。
她蹲下身，用小锄小心挖出根部，放进篮子里。
忽然，鼻尖闻到一股焦味，混着血腥气。
她抬头，十步外的灌木丛动了一下。
一截雪白衣角露出来，压在碎石底下。
她走近几步，看清了——有人趴在地上，背上三道伤口深可见骨，边缘发黑，皮肉翻卷处冒着细微白烟。
这是火毒入脉的征兆，普通修士挨一下就废了。
那人一只手垂在身侧，指尖冰凉。
胸口露出半截剑柄，上面刻着断峰叠浪的图案。
苏眠认得这个标记，小时候在师父的古卷上见过，说是千年前剑阁的徽记，早该绝迹了。
她蹲下来探鼻息，几乎感觉不到。
半个时辰内不封穴止血，人必死。
她放下药篮，从发间取下七枚银针。
这些针尾缠着冰蚕丝，能压住热毒。
先刺肩井，再点曲池，第三针扎进合谷时，指腹感受到对方经络里窜动的热流——比预想的还凶。
火毒抗性强，普通手法镇不住。
她咬破右手食指，将血抹在针尖上。
混沌圣体的血自带灵性，刚碰上银针，针身就泛起一层淡金色光晕。
她依次将七针扎入关键穴位，每下一针，都运功催力，逼着寒气往血脉深处压。
最后一针落定，那人呼吸稳了些，背上伤口不再渗血。
苏眠擦了擦嘴角血迹，正要松口气，耳朵突然一动。
东南方向，三道破空声由远及近。
速度快得不像普通飞行法器，更像是御风而行的高手。
她眼神一沉，立刻收针，抓住那人的手臂往岩壁凹处拖。
地方狭窄，刚好能藏住一人。
她把自己的外袍撕下一角，盖住对方脸，又从袖中抖出一把灰白色粉末洒在西周。
迷踪粉，无味无形，能扰乱神识探查。
做完这些，她贴着岩壁蹲下，手掌按在地上，感受震动。
追兵来了。
三人落地无声，踩在湿石上几乎没有响动。
其中一个站在五丈外，环顾西周。
“刚才明明有灵力波动。”
“可能只是野兽。”
“不对，血气还没散，人就在附近。”
他们没靠近岩缝，但在原地转了几圈。
苏眠屏住呼吸，手指悄悄摸向第八根银针——那是她的杀招，平时不动手，只用来防身。
时间一点点过去。
三人在周围搜了片刻，终于腾空离去。
苏眠等了足足一刻钟，确认他们走远，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她转头看向身边的人，依旧昏迷，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
她伸手掀开他胸前衣料，发现那道最长的伤痕中间，有一小块皮肤呈暗红色，像烧红的炭埋在肉里。
这不是普通火伤。
她盯着那块红斑看了几秒，收回手。
现在不能走。
这人要是死了，追兵回头再来一趟，麻烦更大。
而且……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指尖，刚才滴血施针后，指腹一首有种奇怪的麻感，像是被什么牵住了。
她靠在岩壁上，闭眼养神。
太阳升起来了，雾慢慢散开。
药田恢复安静，只有风吹草叶的声音。
冷渊仍躺在阴影里，呼吸微弱。
苏眠守在一旁，没动。
她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但她知道一件事——从她看见那截剑柄开始，有些事己经变了。
师父临终前说过：“命格交错之日，便是劫起之时。”
她不信天命，可她信自己身体的感觉。
刚才那一瞬间，混沌圣体微微震颤，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同类的气息。
远处传来鸟叫。
她睁开眼，伸手探了探那人的额头，烫得厉害。
火毒还没清干净，得想办法降温。
她从篮子里翻出一株青叶草，嚼碎了敷在他颈侧大动脉上。
清凉感让他眉头轻轻动了一下。
苏眠看着他，忽然笑了下。
“救你不是因为好心，”她低声说，“是因为你现在死了，我会很麻烦。”
话音落下，山风拂过。
她没察觉，自己发间一根银针，正微微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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