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了青牛镇，官道渐渐宽阔，却也变得尘土飞扬。
前往青阳宗的少年们三五成群，兴奋地交谈着，憧憬着仙门景象，间或有人迫不及待地尝试感应星辰之力，引得旁人一阵羡慕或善意的哄笑。
像景明这样独自赶路的，并不多见。
他沉默地走在人群边缘，步履稳健，目光习惯性地观察着路旁的草木。
多年采药的习惯，让他对植物有着天然的亲近感。
看到一株熟悉的止血草，他会下意识地辨认其长势；遇见几味不常见的药材，也会在心中默记下位置和特征。
日头渐烈，汗水浸湿了粗布衣衫，贴在背上有些黏腻。
景明解下腰间师父给他准备的水囊，小心地抿了一口。
囊中是煮开后放凉的甘草水，带着淡淡的清甜，能解暑生津。
“喂，你也是去青阳宗的吗？”
一个略显粗豪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景明转头，看到一个身材壮实、皮肤黝黑的少年，正咧着嘴对他笑，露出一口白牙。
他穿着崭新的蓝色劲装，布料比景明的好了不止一筹，身后还背着一把看起来颇为沉重的厚背砍刀。
“嗯。”
景明点了点头，并不多言。
“我叫石猛，来自黑石村！”
少年很是自来熟，凑近了几步，与景明并肩而行，“你叫什么？
哪个镇子的？”
“景明，青牛镇。”
“青牛镇？
没听说过。
不过没事，以后说不定就是同门师兄弟了！”
石猛拍了拍胸脯，声音洪亮，“我看你一个人走，怪闷的，一起搭个伴儿怎么样？
路上也能有个照应！”
景明看了看他热情洋溢的脸，又瞥了一眼他身后那把显然分量不轻的砍刀，略一迟疑，还是点了点头：“好。”
多一个人同行，确实能驱散些独在异乡的孤寂。
石猛是个话篓子，很快便将自己的底细抖落了个干净。
他家是黑石村的猎户，祖传的力气大，他爹花了大价钱请人打造了这把刀，指望他能被青阳宗看重，光耀门楣。
“我爹说了，就算点亮不了那劳什子星盘，凭我这把子力气，进去当个外门执役弟子总没问题！”
石猛说着，还炫耀似的挥了挥拳头，带起一阵风声。
景明安静地听着，偶尔回应一两句。
他从石猛的话语里，听到了和自己相似的、对改变命运的渴望，只是石猛更加外放和乐观。
“你呢，景明？
你家里是做什么的？
看你这样子，不像我们这些粗人。”
石猛好奇地打量着他。
“我跟着师父学医，在药铺帮忙。”
景明简单答道。
“郎中啊！
厉害！”
石猛眼睛一亮，“以后在宗门里要是受了伤，可就指望你了！”
景明笑了笑，没有接话。
他心里清楚，宗门之内，恐怕自有精通疗伤星术的高人，哪里轮得到他一个资质平庸的药铺学徒。
队伍行进的速度不慢，但架不住路途遥远。
到了午后，一些体质稍弱的少年便开始显出疲态，脚步慢了下来。
队伍也逐渐拉长，分成了几个梯队。
景明和石猛走在第一梯队的末尾。
石猛体力充沛，依旧精神奕奕。
景明则得益于常年爬山采药的锻炼，气息也还算平稳。
“快看！
前面好像有人倒下了！”
忽然，前面传来一阵骚动。
景明循声望去，只见前方不远处的路边，围了几个人。
一个穿着绸布衣裳、看起来家境不错的胖少年，正瘫坐在地上，捂着脚踝，脸色痛苦，额头上满是冷汗。
他身边还跟着两个像是家仆模样的人，急得团团转，却束手无策。
“好像是崴了脚了。”
“这可怎么办？
离青阳宗还远着呢。”
“看样子是走不了了，真倒霉。”
围观的人议论纷纷，有人同情，也有人事不关己地绕道而行。
石猛凑过去看了两眼，挠了挠头：“崴脚了啊，这我可没办法。”
他看向景明，“景明，你是郎中，有办法吗？”
景明皱了皱眉，走上前去。
那胖少年看到又有人来，疼得龇牙咧嘴，眼神里带着希冀和防备。
“让我看看。”
景明蹲下身，声音平静。
胖少年犹豫了一下，还是松开了手。
只见他的脚踝己经肿起老高，皮肤发红发热。
景明伸出手，隔着袜子轻轻按压了几下，胖少年立刻倒吸一口凉气。
“骨头应该没事，是筋扭伤了。”
景明做出判断，抬头对那两个家仆说，“需要冷敷，再固定一下。
你们有水囊吗？
打湿布巾给他敷上。
有没有首一点的树枝？”
家仆连忙照做，从行李里翻出水囊和干净布巾，又去路边寻来两根粗细合适的树枝。
景明接过东西，动作熟练地将湿布巾敷在胖少年肿起的脚踝上。
冰凉的触感让胖少年舒服地哼了一声。
然后，景明用布条将树枝固定在脚踝两侧，打了个结实又不会太紧的结。
“暂时不能用力走路了。
最好找辆车，或者让人背着走。”
景明站起身，对胖少年说道。
胖少年看着自己被妥善处理的脚踝，疼痛似乎减轻了不少，他看向景明的目光里充满了感激：“多谢……多谢这位兄弟！
我叫朱富贵，来自县城朱家。
不知兄弟高姓大名？
日后必有重谢！”
“景明，青牛镇人。
举手之劳，不必客气。”
景明淡淡回应，并不想攀附什么。
朱富贵还想再说什么，景明却己转身，对石猛道：“我们走吧，天色不早了。”
石猛看着景明，眼神里多了几分佩服：“行啊景明，有两下子！”
两人继续赶路，将身后的喧嚣抛开。
走出不远，石猛忍不住问道：“景明，你帮了他，他怎么谢你你都不要？”
景明望着前方蜿蜒的道路，轻声道：“学医治病，是本分。
遇到了，能帮就帮一把，不是为了图谢。”
这是师父陈老常教导他的话。
石猛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嘀咕道：“你们读书人，想法就是不一样。”
日落时分，前方出现了一个简陋的驿栈，炊烟袅袅。
许多赶路的少年和家长都选择在此歇脚，明日再行。
驿栈人满为患，大堂里挤满了人，吵吵嚷嚷。
景明和石猛好不容易才在角落找到两个空位，要了些简单的饭食。
吃饭时，能听到周围各种议论。
有人在吹嘘自己族中出了多么了不起的修士，有人在担忧自己的资质，还有人在交流打听来的关于青阳宗测试的“内幕消息”。
“听说这次主持测试的，是一位姓林的内门长老，要求可严了！”
“怕什么，我表哥去年就进去了，他说只要星盘能亮，就有希望！”
“唉，我那不争气的儿子，到现在连星力都感应不到……”景明默默地吃着杂粮饼，喝着寡淡的菜汤，将这些话语听在耳中。
他知道，明天，或许后天，他就要面对那决定无数人命运的测试了。
他下意识地摸了***口的青铜罗盘。
这一次，它还能带给他心安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