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三轮车车胎被人扎了。就因为我把单程两块的车票，涨到了三块。
几个年轻的工人把我堵在车里骂。“你个老女人，我们一天才挣几个钱，你心也太黑了！
”我看着瘪下去的轮胎，心也跟着凉了。第二天，那辆风雨无阻的三轮车没再出现。
厂门口的电线杆上，只贴了张纸：车已卖，本人改行，祝各位一路坦途，前程似锦。
1“那老女人终于滚了！”厂门口，李强一脚踹在电线杆上，冲着身后几个工友得意地笑。
“可不是，涨一块钱，心比煤都黑。”“就是，活该她车胎被扎，
最好是四个轮子都给她扎了！”“她就一个三轮，哪来的四个轮子？”“哈哈哈！
”一群人笑得前仰后合，仿佛赶走了一个天大的祸害。李强身边的女友张莉，挽着他的胳膊，
脸上也带着快意的笑容。“强哥，还是你厉害，几句话就把她给骂跑了。”李强很受用，
下巴抬得更高了。“一个蹬三轮的，还敢跟我们工人阶级作对？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他吐了口唾沫，指着远处。“瞧，新来的车，两块，还是两块！
”一辆同样破旧的三轮车“嘎吱”一声停在他们面前，司机是个瘦猴样的中年男人，
一脸谄媚的笑。“各位老板，上车？”李强搂着张莉，第一个坐了上去。“走着，
送我们回宿舍。”三轮车晃晃悠悠地启动了，比我的那辆慢了不少。我站在不远处的拐角，
看着他们消失在路的尽头。手里的那张“车已卖”的纸，被我慢慢攥紧，然后松开。我转身，
走向了与他们完全相反的方向。那里是厂长办公室。我敲了敲门。“请进。”我推门进去，
厂长见到我，立刻站了起来。“王姐，您来了。”他的态度恭敬得有些过分。我点点头，
把一张银行卡放在他桌上。“老刘，这是五十万。”“我想把你们厂的食堂，盘下来。
”厂长老刘的眼睛瞬间瞪圆了。他看看卡，又看看我，嘴巴张了张，半天没说出话来。
“王……王姐，您这是……”我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我那个三轮车，就是个消遣。
”“现在，我不高兴了。”“想换个方式，找点乐子。”老刘咽了口唾沫，
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他知道我不是在开玩笑。因为这家工厂最大的一笔救命投资，
是我儿子投的。而我儿子，最听我的话。他拿起桌上的卡，手都在抖。“王姐，
这……这哪用得了这么多？”“厂里的食堂，早就不挣钱了，那个承包商天天喊着要走，
我巴不得有人接手。”我笑了笑。“剩下的钱，不是给你的。”“是让你把食堂，从里到外，
给我重新装修一遍。”“我要最好的设备，最干净的环境。”“三天，能做到吗？
”老刘猛地一拍胸脯。“王姐您放心！”“别说三天，两天我就给您弄好！”我站起身。
“那就这么定了。”“合同你准备好，我明天来签。”说完，我没再看他，
转身走出了办公室。外面的天，很蓝。那些年轻人的叫骂声，还在耳边。心黑？很快，
他们就会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黑。2“这什么破车！”李强一脚把宿舍门踹开，
嘴里骂骂咧咧。张莉跟在后面，也是一脸晦气。“迟到了半小时，这个月全勤奖又没了。
”“都怪那个瘦猴，说好七点，七点半才来！”“车上还一股子酒味，差点没把我熏死。
”李强把手里的安全帽往床上一扔。“妈的，明天不坐他的车了。”“可不坐他的，
我们坐谁的？”张莉愁眉苦脸，“就他一个两块的了。”李强被问住了，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那个老女人呢，她今天没出来？”“谁知道，可能真把车卖了回家养老了吧。
”“算她识相！”接下来的几天，
李强和工友们结结实实地体验了一把什么叫“由奢入俭难”。我的三轮车，虽然旧，
但每天擦得锃亮，座位上铺着干净的棉垫。我从不迟到，刮风下雨都准时等在厂门口。
瘦猴的车，像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座位上全是油污和破洞。他看心情出车，
十次有八次迟到，有时候干脆人影都见不着。工人们早上赶着打卡，晚上急着回家，
被他折腾得怨声载道。“这瘦猴也太不靠谱了！”“就是，还是以前那个王阿姨好，
至少准时啊。”“唉，当时我们是不是话说得太重了？”有人小声嘀咕。李强听见了，
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好个屁！一个想多收我们一块钱的黑心老太婆，有什么好的！
”“她不干，有的是人干！”话是这么说，但厂门口，
再也没有出现第三辆收费两块的三轮车。工人们要么忍受瘦猴的不靠谱，
要么就得走上二十多分钟的路去坐公交。大家开始有意无意地怀念起我的好。而我，
这几天正在厂区里“闲逛”。我换上了一身最普通的保洁服，拿着扫帚和簸箕，
在厂里的各个角落里溜达。工人们看到我，都以为我找不到活干，沦落到来厂里当清洁工了。
“哟，这不是王阿姨吗？”“怎么蹬三轮的改扫大街了？”“阿姨，
这扫地一个月能挣几个钱啊？够您吃饭吗？”嘲讽和怜悯的目光，像苍蝇一样黏在我身上。
李强和张莉碰到我时，笑得最开心。张莉捂着嘴：“哎呀，王阿姨，您怎么干这个了？
多辛苦啊。”李强则是一副过来人的口吻，拍了拍我的肩膀。“阿姨，我早就跟你说了，
做人不能太黑心，不然没有好下场。”“你看你现在，多惨。”我抬起头，冲他笑了笑，
露出一口白牙。“不辛苦。”“为人民服务嘛。”他们大概以为我疯了。我低头继续扫地，
把一片树叶扫进簸箕，就像把他们的嘲笑也一并扫了进去。他们不知道，我扫的不是地。
是人心。我在观察，在记录。观察每个人的喜好，记录每个人的抱怨。尤其是对食堂的抱怨。
“今天这菜又是白菜炖豆腐，连点油星子都看不见！”“那猪食，狗都不吃！
”“再这么吃下去，我人都要没了。”很好。时机，差不多到了。3厂里的食堂，
简直就是个灾难现场。墙壁被油烟熏得发黄，黏糊糊的。桌子一抹一手油，凳子缺胳膊断腿。
打饭的窗口，那个胖师傅永远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把勺子里的菜汤滴得到处都是。
“今天吃什么？”“自己看。”胖师傅头也不抬，指了指窗口上用粉笔写的小黑板。
今日菜单：水煮白菜，红烧冬瓜，米饭。没了。李强看着那两盆几乎分不清样子的菜，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师傅，就没点肉？”“有啊。”胖师傅用勺子在白菜盆里搅了搅，
捞出一片比指甲盖还小的肉末。“喏，这不是肉吗？”周围排队的工人都笑了，是苦笑。
李强气得脸都绿了。“这他妈是给人吃的吗？”胖师傅眼皮一翻：“十块钱一份的午饭，
你还想吃龙肉啊？”“爱吃不吃，不吃滚蛋！”说完，
咣当一勺子水煮白菜扣在李强的餐盘里，汤水溅了他一身。李强气得想骂人，
但看看胖师傅那二百斤的体重，又把话咽了回去。他端着餐盘，找了个位置坐下。
张莉凑过来，小声说：“强哥，别气了，快吃吧，下午还要干活呢。
”李强用筷子扒拉了两下，实在没胃口。“这日子没法过了！”他把筷子一摔，
“上班被瘦猴坑，吃饭被胖子喂猪食！”他的抱怨，是整个食堂的缩影。
几乎每个人都在抱怨。“上个月我还能看见鸡蛋，这个月连鸡蛋皮都看不见了。
”“听说那个胖子把买菜的钱都拿去打牌了，给我们吃的就是些菜叶子。”“厂长也不管管？
”“管？谁愿意接这个烂摊子啊！”就在大家怨气冲天的时候，
一个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在厂里传开。食堂的承包商，那个胖师傅，终于干不下去，
卷铺盖滚蛋了！整个工厂都沸腾了。“太好了！终于把这瘟神送走了！”“谢天谢地，
我们有救了！”李强最高兴，在食堂里手舞足蹈。“我说什么来着！不得人心，迟早滚蛋！
”“这下好了，等个新老板来，怎么着也比那胖子强吧？
”张莉也满怀期待：“希望能来个会炒菜的。”工友们纷纷开始畅想。
“最好天天有红烧肉吃！”“价格还不能贵！”“老板最好是个大善人！
”李强听着大家的议论，得意洋洋地一挥手。“放心吧，不管来的是谁，
都得看我们工人的脸色！”“要是敢跟那胖子一样糊弄我们，
或者跟那个蹬三轮的老女人一样黑心，我们照样把他赶走！”他环顾四周，
仿佛自己是这里的王。第二天中午，所有人都提前来到了食堂。大家伸长了脖子，
想看看新老板到底是什么三头六臂的人物。只见食堂焕然一新。发黄的墙壁刷得雪白，
油腻的桌椅换成了崭新的不锈钢餐桌，地上铺着防滑地砖，亮得能照出人影。
连打饭的窗口都扩建了，一排过去足足有七八个。所有人都被这阵仗惊呆了。“我的天，
这是下了血本啊！”“新老板肯定很有钱！”就在这时，厂长老刘陪着一个人，
从食堂后厨走了出来。他满脸堆笑，对着所有人大声宣布：“各位，给大家介绍一下！
”“这位，就是我们食堂的新老板，王淑琴，王姐！”“从今天起，大家的伙食，
就由王姐负责了！”老刘说完，带头鼓起了掌。但食堂里，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的目光，
都聚焦在老刘身边那个身影上。她穿着一身洁白的厨师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不是别人。正是我。李强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他手里的筷子，
“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看着我，就像白天见了鬼。4“怎么……是她？
”人群里发出一声难以置信的惊呼。整个食堂，像一锅瞬间被浇了冷水的沸油，
诡异地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站在厂长身边的我。
那个几天前还穿着保洁服扫地、被他们嘲笑的可怜老女人。现在，却穿着雪白的厨师服，
成了他们赖以为生的食堂的新主人。李强的脸色，比墙壁还白。他身边的张莉，捂住了嘴，
眼睛里全是惊恐和不解。我迎着所有人的目光，从容地走到打饭窗口的中间。我拿起麦克风，
试了试音。“喂，喂。”我的声音通过喇叭，清晰地传到食堂的每一个角落。“大家好。
”“我是王淑琴。”“从今天起，这个食堂，我说了算。”我的语气很平淡，没有一丝波澜。
但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钉子，钉在李强和那些曾经嘲笑过我的人心上。
李强终于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下就跳了起来。“你？你凭什么？
”他指着我，手指都在发抖。“你一个蹬三轮的，哪来的钱盘下食堂？
”“你是不是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他的话，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厂长老刘脸色一变，刚想开口解释。我抬手，制止了他。我看着李强，笑了。“我有没有钱，
用不用见不得人的手段，这好像不归你管。”“你只需要知道一件事。”“从今天起，
你们吃什么，喝什么，都得看我的心情。”我的话，嚣张至极。李强气得浑身发抖。
“你……你休想！”“兄弟们，你们愿意让这个黑心的老女人管我们的饭碗吗？
”他试图煽动大家。“她连一块钱的车费都要涨，能给我们做什么好吃的？
”“她肯定会想方设法从我们身上榨钱！”“我们***她！让她滚蛋！”他喊得声嘶力竭。
但这一次，响应他的人，寥寥无几。大家只是面面相觑，眼神复杂。有的人，
是想起了我蹬三轮时的准时和可靠。有的人，是看着这焕然一新的食堂，心里抱着一丝期待。
更多的人，是在权衡利弊。得罪了我，以后在食堂还怎么混？李强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他没想到，自己竟然成了孤家寡人。我看着他，嘴角的笑意更深了。“看来，
大家对我的欢迎程度，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低。”我顿了顿，提高了音量。
“我知道大家在担心什么。”“担心我会不会克扣伙食，会不会涨价。
”“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们。”我指了指身后一字排开的七八个窗口。“今天的午饭，
我准备了八菜一汤。
红烧肉、糖醋排骨、可乐鸡翅、麻婆豆腐、鱼香肉丝、清炒时蔬、西红柿鸡蛋、酸辣土豆丝。
”“还有一个，萝卜排骨汤。”我每念一个菜名，食堂里就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这些菜，他们以前只在过年的时候才能吃上。“至于价格……”我拿起一支笔，
在旁边的小黑板上写了起来。米饭，管饱，一块钱。素菜，两块钱一份。荤菜，五块钱一份。
汤，免费。“什么？荤菜才五块？”“这红烧肉，外面一份不得卖二十？”“这价格，
比以前那胖子还便宜啊！”人群彻底炸了锅。所有人都用一种看菩萨的眼神看着我。
只有李强，脸色越来越难看。他知道，我这一手，直接收买了所有人的心。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我放下笔，拍了拍手。“好了，开饭。”话音刚落，所有人都跟疯了一样，
冲向打饭窗口。瞬间，窗口前排起了长龙。“我要红烧肉！”“给我来份糖醋排骨！
”“阿姨，您真是活菩萨！”赞美声，不绝于耳。我看着这热闹的景象，心里没有半点波澜。
我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在了角落里那个失魂落魄的身影上。李强站在原地，像一座孤岛。
他周围的工友，都跑去打饭了，包括他的女朋友张莉。张莉端着餐盘，
上面堆满了红烧肉和排骨，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她甚至没看李强一眼。我懂了。
从我蹬三轮，涨那一块钱开始，我就懂了。跟这群人，谈感情，谈体谅，是没用的。
他们只认实实在在的好处。谁能给他们肉吃，谁就是爹。我被人扎破的，不只是轮胎。
还有那颗曾经以为“人心换人心”的，可笑的心。从那天起，我彻底醒了。我的前程，
才刚刚开始。而你们的路，只会越走越窄。5“阿姨，再给我加一份排骨！”“我的天，
这红烧肉也太好吃了吧，肥而不腻！”“这汤，这汤是不要钱的吗？也太好喝了！”食堂里，
一片狼吞虎咽，赞不绝口。工人们的脸上，洋溢着一种近乎于虔诚的满足感。
他们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救苦救难的观世音。我靠在窗口，静静地看着。我请的厨师，
是市里五星级酒店挖来的，光是一个月的工资，就比他们一年的都多。我用的食材，
是当天最新鲜的，猪肉都是乡下土猪，蔬菜都是有机大棚直供。五块钱一份的红烧肉，
我卖一份，亏十块。但，我不在乎。我要的，不是钱。我要的，是诛心。
李强一个人坐在角落，面前的餐盘空空如也。他没去打饭。或者说，他拉不下那个脸。
张莉端着满满一盘子肉，吃得满嘴是油，她走到李强身边，把一块糖醋排骨夹到他嘴边。
“强哥，你尝尝，真的好好吃。”李强一把打开她的手。“吃吃吃！你就知道吃！
”“你忘了这老女人之前是怎么对我们的了？”排骨掉在地上，沾满了灰。
张莉的笑脸僵住了。她看着地上的排骨，又看看李强，眼睛里涌上委屈。
“我……我就是觉得好吃嘛。”“再说了，她现在也没涨价，还给我们做这么好的菜，
人也没那么坏吧……”“你懂个屁！”李强压低了声音，恶狠狠地说，“这是糖衣炮弹！
”“她今天能给我们吃肉，明天就能让我们吃土！”“你给我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