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我带着你的期望，考上大学了。一我叫林晚，生在一个盛夏的傍晚。奶奶说，
那天晚霞烧得像火，所以给我取名单字一个“晚”。我攥着那张印着鎏金校徽的录取通知书，
手心沁出细密的汗。纸张的一角被我捏得微微发皱，如同我此刻的心情。京华大学。奶奶，
您看到了吗？那个您念叨了一辈子，说只有戏文里状元郎才能去的地方，您的晚晚，考上了。
今天，是我大伯林建国五十岁的生日宴，也是我们林家的“鸿门宴”。
地点在他家新买的郊区别墅里，水晶吊灯折射出虚伪的光，长长的餐桌上摆满了山珍海味，
每一道菜都像是对我无声的嘲讽。所有亲戚都到齐了。大伯坐在主位，红光满面，
他举着酒杯，声音洪亮：“今天双喜临门！一是我痴长五十岁，二是我们老林家，
终于出了个金凤凰！来，大家敬我们家晚晚一杯！”众人纷纷举杯，
一张张模糊的笑脸在我眼前晃动。“晚晚可真有出息！”“以后就是京华大学的高材生了，
可不能忘了我们这些穷亲戚啊！”“建国啊，你这个大伯当得好，没白疼这孩子！
”我扯了扯嘴角，端起面前的橙汁，一饮而尽。那股工业甜味腻在喉咙里，让我几欲作呕。
疼我？我忘不了奶奶病重时，我跪在地上求他借钱，他关上门，
隔着门板冷冷地说：“我不是慈善家，你奶奶那就是个无底洞，我自己的儿子还要养呢。
”我也忘不了，奶奶下葬那天，大伯一家甚至没有露面，只托人送来三百块钱的“帛金”，
理由是怕我堂哥林强的“贵气”被葬礼的晦气冲撞了。如今，我考上大学，
拿到了国家最高额度的助学金和学校的奖学金，再加上奶奶留下的那笔被银行托管，
直到我考上大学才能动用的抚恤金……我，林晚，在他们眼里，忽然就从一个晦气的拖油瓶，
变成了一只能下金蛋的凤凰。可笑。大伯放下酒杯，清了清嗓子，宴会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知道，正戏要开始了。“晚晚啊，”他用一种无比慈祥的语调开口，
仿佛我是他最疼爱的女儿，“你考上京华大学，是大喜事。但是呢，你也知道，
京华那种地方，消费高，人心复杂。你一个女孩子家，一个人在外面，我们不放心。
”我看着他，没有说话，等着他的下文。“而且，你一个小姑娘，手里攥着那么多钱，
不安全。”大伯母王秀兰立刻接过了话头，她那双精明的三角眼在我身上来回扫视，
像是在估算一头牲畜的价值，“你奶奶留下的那笔钱，加上奖学金，得有小二十万吧？
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万一被骗了，你可怎么活啊？”我堂哥林强，
一个二十三岁还游手好闲的胖子，剔着牙，含混不清地帮腔：“就是，现在网上骗子可多了，
专门骗你们这种没见过世面的女大学生。”我放在桌下的手，缓缓攥成了拳头。
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痛，但这痛楚却让我更加清醒。终于，大伯图穷匕见了。
他一脸庄重地从旁边拿出一个文件夹，推到我面前：“晚晚，
这是大伯为你考虑好的万全之策。为了保护你的财产安全，也为了我们林家的未来，
我们决定，成立一个‘家庭教育基金’。”“这个基金，由我来代为管理。你奶奶留下的钱，
还有你的奖学金，都统一放进这个基金里。你去北京上学的学费、生活费，
每个月我都会按时打给你，绝对不会让你受委屈。”“剩下的钱呢，也不能就这么放着。
我打算拿出来，给你强哥开个店。他做生意赚了钱，以后基金里的钱不就更多了吗？
等你毕业了，这笔钱连本带利，还是你的。这叫，钱生钱！
”他每一个字都说得那么理直气壮，仿佛是在施舍我天大的恩惠。周围的亲戚们也纷纷附和。
“建国想得就是周到！”“是啊，晚晚一个小姑娘，管什么钱啊。”“强子做生意，
那也是为了这个家好嘛！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看着他们一张张因为贪婪而扭曲的嘴脸，
听着那些刺耳的、虚伪的附和声，忽然觉得，这满屋子的山珍海味，
都散发着一股腐烂的恶臭。我笑了。不是微笑，不是冷笑，而是一种发自肺腑的，
觉得眼前这一切荒诞至极的，大笑。笑声在喧闹的餐厅里显得格外突兀。所有人都停了下来，
诧异地看着我。大伯的脸色沉了下来：“晚晚，你笑什么？”我止住笑，
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定格在他那张伪善的脸上。“大伯，我笑你这算盘，
打得真响。隔着几百里地，我都能听见。”二我的话音一落，整个餐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大伯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啪”地一拍桌子，上面的碗碟都跟着跳了一下。“林晚！
你怎么跟长辈说话的！”“长辈？”我重复着这个词，觉得无比讽刺，
“在我奶奶病床上咳血，我跪着求你借两千块钱救急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你是长辈？
在我为了凑齐奶奶的医药费，冬天里去码头扛沙袋，一双手冻得像胡萝卜，
你们全家在暖气房里看春晚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你是长辈？”“在我奶奶下葬那天，
你们一家人借口怕沾染晦气，连面都不露，只让人送来三百块钱，像是打发一个乞丐的时候，
你怎么不记得，你是我唯一的长辈了？”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钉子，
狠狠地钉进他们的心虚里。周围的亲戚们面面相觑，脸上的表情尴尬又精彩。
他们中的一些人，当年也曾对我们祖孙俩冷眼旁观。大伯母王秀兰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她尖着嗓子叫了起来：“你这个白眼狼！我们那是……那不是当时手头也紧吗！
你强哥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再说了，你奶奶那病，是花多少钱都治不好的！
我们那是为了让你早点认清现实！”“哦？认清现实？”我看向她，眼神冰冷，
“那我现在也想让你们认清一个现实。”我拿起桌上的录取通知书，
一字一句地读出声：“京华大学，历史系。林晚同学，恭喜你。学费，全免。住宿费，全免。
另，鉴于你成绩优异，家庭情况特殊，学校授予你‘启明星’特等奖学金，一次性发放，
十万元整。”然后，我从随身的布包里，拿出另一张纸，是银行的资产证明。
我把它拍在桌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还有，这是我奶奶留给我的抚恤金，
以及这些年我们省吃俭用攒下的所有钱，由银行托管。触发条件是，我年满十八周岁，
并考入国家承认的全日制本科院校。总额，九万八千七百二十六块五毛。”“所以，
我现在手里的钱，不是你们以为的小二十万。而是，十九万八千七百二十六块五毛。
”我说完这个数字，清晰地看到大伯、大伯母和林强的眼睛里，同时迸发出了贪婪的精光。
那光芒，比头顶的水晶灯还要刺眼。“你看你看！”王秀兰激动地指着我，“这么多钱！
你一个小姑娘家怎么管得过来！建国，你快跟她说，这钱必须放进家庭基金里！
不然她肯定要被人骗光的！”林强也急了，他噌地站起来，因为动作太猛，
带倒了身后的椅子。“林晚！你别不识好歹！我爸这是为你好！我拿这钱去做生意，
赚了钱还不是大家一起花？你以后是我妹，我还能亏待了你？等我成了大老板，
给你在北京买套房！”他画着一张空洞的大饼，仿佛自己已经成了商业巨子。
我看着他那副急不可耐的样子，只觉得恶心。“你的生意？是指你去年跟人合伙开网店，
不到三个月赔了五万块钱的那个生意？还是指你前年说要去搞直播，买了一堆设备，
结果播了一个星期就嫌累不干了的那个生意？”“我奶奶的每一分钱，
都是她凌晨四点去早市卖菜，一分一毛攒下来的；是我穿着她缝的布鞋，
走几十里山路去上学省下来的；是她常年吃着咸菜馒头，把省下的肉留给我，才存下来的！
那是她的命！你凭什么，拿她的命，去给你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买单？
”林强的脸被我怼得通红，恼羞成怒地吼道：“你……你懂个屁！那是市场不好！
我那是缺少启动资金！要是我有二十万，我早成功了！”“成功？”我冷笑一声，“就凭你？
一个连高中都没毕业，整天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废物，也配谈成功？”“***说谁是废物！
”林强被彻底激怒了，挥舞着拳头就要冲过来。“够了！
ted, his voice trembling with anger. “林强，
坐下！林晚，你太放肆了！我是你大伯！是这个家的家长！我说了算！”他死死地盯着我，
眼睛里布满血丝：“林晚，我最后问你一遍，家庭基金这个事，你同不同意？
”他以为他还能用“长辈”和“家长”的身份来压我。他以为我还是那个在他家门口，
跪在雨里瑟瑟发抖，求他救我奶奶一命的，无助的小女孩。他错了。
从奶奶闭上眼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不是了。我靠着奶奶留下的信念，
靠着对他们这群人的恨，才撑到了今天。我站起身，个子虽然不高，但我的目光，
却足以俯视他们所有人。“大伯，我也最后回答你一遍。”我的声音无比平静，
平静得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大海。“我的钱，我的人生，我自己做主。你们，谁也别想插手。
”“至于所谓的家庭基金，”我拿起他推过来的那个文件夹，当着所有人的面，缓缓地，
将它撕成两半。纸张碎裂的声音，清脆，且悦耳。“你做梦。”三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我这个动作惊呆了。撕碎的文件碎片像白色的蝴蝶，纷纷扬扬地落在我脚边，
如同一个决绝的祭奠。“反了！真是反了天了！”大伯林建国第一个反应过来，
他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的鼻子，嘴唇都在哆嗦，“你这个……你这个不孝的东西！
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大伯！你忘了你小时候，是谁给你买的糖吃？是谁带你去过公园？
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买糖？”我平静地看着他，记忆的闸门缓缓打开，
那些被我刻意压抑的，带着屈辱和心酸的画面，一幕幕浮现在眼前。“我记得。五岁那年，
你给我买过一根棒棒糖，两毛钱。然后你当着所有邻居的面说，
‘看看这没爹没娘的孩子多可怜，也就我这个当大伯的心疼她’。第二天，
你就以‘帮我保管’的名义，拿走了我爸妈留下的那台旧电视机，转手卖了三百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