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池叙的脚步顿住了。
他的目光落在对面两人身上，眉梢几不可察地微微一挑。
“池叙？”秋晏刚将包包挎上肩头，见他停下，疑惑地循着他的视线望去。
当看到林初岫以及她身旁的盛祐宁时，她明显一怔，随即敏锐地沉默下来。
空气仿佛凝滞。
四人隔着不远的走廊距离，形成一种微妙而紧绷的对峙。
只有周池叙对着手机讲话的声音清晰可闻，语调轻松含笑，说着最家常的内容。
“嗯，今天刚回来，等我收拾好再去看您。没，待会再吃晚饭。没别人，对，跟您孙媳妇在一起。”
他说这话时，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林初岫。
林初岫面上平静无波，心下神经却一寸寸收紧。
“对，是跟岫岫在一起，没骗您，不信我让她跟您说。”
话刚落，他朝林初岫走来。两步便缩短了所有距离，将手机递到她面前。“奶奶不信我，岫岫，你跟她说。”
那声“岫岫”被他叫得低沉缱绻，裹挟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撩拨。
他极少这样叫她，唯有在需要配合扮演恩爱时，才会这样顺遂奶奶的心意。
林初岫微微蜷了蜷手指，接过手机。
电话里周奶奶慈爱地问：“岫岫？”
“奶奶是我。”林初岫忙应下。
周奶奶笑着道：“真是岫岫啊！听到你声音奶奶就放心了！我还当那混账小子又糊弄我，一回国不见自己老婆，敢在外面鬼混，看我不打断他的腿！”
林初岫抬眸，看向周池叙。
他显然料到奶奶会说什么，冲她极轻地挑了下眉，带着点心照不宣的意味。
她移开视线，眼睫低垂，声音稳得听不出一丝异常：“他没有，我们……今天一直在一起，奶奶您放心。”
这是他们婚姻契约里的条款：互不干涉，但必要时，配合对方扮演恩爱夫妻，安抚家中长辈。
她一向做得很好。
滴水不漏
奶奶果然信了，嘀咕着“网上流言信不得”后，这才挂了电话。
屏幕暗下去的瞬间，一条新信息猝不及防地跳了出来——
周池叙的发小娄危的名字后面，跟着一行直白的文字：
你真和秋晏姐在一起了？那嫂子呢？准备离了？
林初岫呼吸一顿，有些恍惚，但很快就当没看到，将手机还给了周池叙。
“谢谢。”周池叙将手机揣回兜里，嘴角噙着那抹惯有的、漫不经心的笑意。
“不客气。”林初岫微笑，语气却有些僵硬。
大概是乍然看到三年不见的丈夫，她一时还没转换过来。
周池叙不在的时候，她可以肆无忌惮地喜欢他。
但他一回来，林初岫连个表情都不敢显露。
她现在只想尽快离开，于是冲周池叙道：“我先走了。”
走出两步，她复又停下，没有回头。“这两天麻烦你抽空签一下离婚协议，签好后直接交给律师就行。”
若她不提醒，那份离婚协议在他堆积如山的待签文件里，按紧急程度恐怕只能垫底。
“嗯。”周池叙应了一声，目光似乎无意地掠过后方的盛祐宁。
盛祐宁瞬间绷紧了脊背。
媒体总说他是“小周池叙”，无论他取得何种成就，总被说是带了谁的影子。
他厌恶这个称呼，更憎恶此刻这种被无形审视的感觉。
尤其……这人还是林初岫法律上的丈夫。
然而，周池叙的目光只在他身上停留一瞬便淡淡移开，仿佛只是扫过一件无关紧要的摆设。
那种彻底的无视，比直接的审视更令人难堪。
正当林初岫准备带人离开时，酒店经理去而复返，神色焦急：“周总，夫人，酒店外面又涌来大批媒体，现在前后门都堵死了，恐怕……一时半会儿谁也出不去了。”
林初岫蹙眉，给祁月打电话，得知她和蔡恬柯也被困在停车场，根本不敢露面。
盛祐宁扫了一眼周池叙，忽然开口，语气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较劲：“不然就先回房间等一晚，又不是等不起。”
“你明早还有行程，会来不及。”林初岫否决了他的提议，正想再找相熟的媒体沟通，却听周池叙的声音再次响起。
“不用那么麻烦。”他嘴角含笑，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我和秋晏先出去。过一会儿，你们再走。”
林初岫指尖一颤，缓缓攥紧了手机。“不用了。”
她咽了一下嗓子，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如常：“媒体还不知道你在这里。如果他们知道，只会引来更多人。”
“无所谓。”周池叙耸了下肩，嘴角那抹淡笑未变。
林初岫沉默了。
她当然知道，只要周池叙现身，所有镜头都会疯狂聚焦于他。更何况，他身边还站着秋晏——那个在他十七岁成名作中唯一让他饰演的渣男心软的女人，是他至今仍被无数人嗑生嗑死的银幕CP。
他们的同框，足以瞬间引爆全网。
周池叙微偏过头，对秋晏道：“我们先走。”
秋晏盈盈一笑，温顺点头：“好。”
她离开前，不忘对林初岫礼貌地点了下头。
林初岫没有阻拦，沉默地看着那两人的背影一前一后消失在走廊尽头，方才收回视线，眼底情绪不明。
没过多久，经理再次赶了过来：“夫人，后门的媒体被引开了，现在可以离开了。”
“麻烦了。”林初岫挤出一个客气的笑容。
车子驶离酒店，路过正门时，只见那里镁光闪烁，人潮汹涌，几乎水泄不通，喧嚣鼎沸之声隔窗可闻。
那片被媒体疯狂包围的圈中心，是怎样的光景？
周池叙是不介意与秋晏……公开了吗？
也是，周池叙已婚的消息，本就只在圈内小范围流传。三年婚姻，始于阴差阳错，成于利益互换。
如今合约到期，他自然没了束缚，想娶谁都可以光明正大。
“初岫？初岫？”
盛祐宁叫了两声，林初岫才蓦地回神。“……什么？”
盛祐宁也看了一眼窗外那片尚未散去的喧嚣，转而看向她，目光带着探究：“你和周总……真的快要离婚了？”
林初岫淡淡应了一声：“嗯。”
盛祐宁嘴角忍不住扬起，又追问：“那你离婚后，是不是要从栖迟别馆搬出来？有地方住吗？不如住我的云顶轩，反正我平常也不住，那里离公司也近。”
“不用。”
林初岫捏了捏眉心，细白的一截手臂搭在车窗上，撑着额头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盛祐宁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
他最不喜林初岫这副表情，明明人在他身边，心思却仿佛飘在别处，隔着一层他触不到的迷雾。
若非她和周池叙马上就要离婚了，他几乎要怀疑……
不对，若林初岫真的在意，刚才撞见周池叙与别的女人从酒店房间出来，不会那么平静。
更何况，这五年来，她眼里心里明明都只有他。
给他资源，为他摆平麻烦，对他几乎有求必应。
就像今晚，他一个电话，林初岫立马赶了过来。
这么想着，盛祐宁甩开心中那点莫名的异样，笑着换了个话题：“李导的新戏，我们公司是不是也投资了？男主定了吗？”
“还没完全定下。”林初岫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过两天，让你经纪人带你去试镜。”
看，只要他想要的，她总会想办法送到他手里。
*
将盛祐宁送回住处后，林初岫独自开车返回栖迟别馆。
这栋房子是她和周池叙的婚房，但他鲜少回来，长年只有她一人居住。
不过很快，连她也要离开了。
开门时，她一边思索着什么时候能抽出时间搬家，一边习惯性地弯腰打开玄关的鞋柜。
幸好这三年她尽量将这里当作酒店来住，就是怕离婚的时候她得大包小包地离开。
那样就太难看了。
她的动作却在下一秒猛地顿住。
鞋柜深处，安静地躺着一双陌生的男士皮鞋。
黑色漆面，光洁锃亮，纯手工定制。
43码！
一只迷途的蝴蝶骤然撞入心口，惊慌失措地扇动着翅膀。
而她本就暗潮汹涌的心绪，被这蝶翼轻轻一煽，瞬间掀起了滔天巨浪。
她被这无声的海啸击中，僵在玄关，一时之间，竟动弹不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