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尘的话，是最后的稻草。
风华绝那件绣着日月星辰的帝袍，在凡尘的小院里，第一次显得有些空荡。
她所追求的圆满，竟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就在这时，一首侍立在风华绝身后的老妪仙王，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区区凡人，竟敢一再触怒女帝威严。
女帝心神动摇，正是她这个做奴仆的，为主人分忧之时。
“放肆！”
一声尖锐的呵斥，打破了小院的沉寂。
老妪仙王向前踏出一步，满头银发无风自动，干枯的手掌抬起，一股足以压塌山岳的恐怖威压，朝着叶尘的背影轰然压下。
这威压无形无质，却比实质的山峦更加沉重。
空气凝固了。
竹叶停止了摇摆。
光线都仿佛被这股力量扭曲。
她要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凡人，跪下。
她要让他明白，凡人与仙神之间，隔着的是天堑。
然而，叶尘的脚步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停顿。
他依旧牵着小糯米，仿佛身后那毁天灭地的威压，不过是一阵清风。
“嗷呜……”一声懒洋洋的哈欠，从院角传来。
一首趴在地上打盹的大黄狗，不耐烦地掀了掀眼皮。
它只是觉得，有只苍蝇在耳边嗡嗡叫，吵到了它睡觉。
就在它睁眼的瞬间。
那名老妪仙王释放出的，足以碾碎星辰的仙王威压，瞬间烟消云散。
仿佛从未出现过。
“噗！”
老妪仙王身体剧烈一震，整个人倒飞出去，在半空中喷出一大口金色的仙血。
她的仙魂像是被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剧痛无比，眼前金星乱冒。
她重重地摔在地上，砸碎了数块神金，狼狈不堪。
她满脸骇然，死死地盯着院角那条看似普通的土狗。
那是什么……刚才那一瞬间，她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一条狗，而是一片吞噬万物的远古黑洞。
自己的仙王道果，在那双睡眼惺忪的兽瞳面前，渺小得如同尘埃。
整个天穹上的仙神仪仗，全都石化了。
一位仙王。
一位货真价实，统御一方仙域的仙王，竟然被一条凡间的土狗一个哈欠就重创了？
风华绝原本波动的心绪，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彻底掀起了滔天巨浪。
她的视线，第一次从叶尘身上移开，死死地锁定了那条缓缓站起身，伸着懒腰的大黄狗。
这条狗……她有印象。
五年前，她还未离开时，叶尘不知从哪里捡来的，瘦骨嶙峋，就是一条普通的土狗。
可现在……叶尘终于停下了脚步。
他回过头，看了看被吓得缩了缩脖子的小糯米，又看了看地上吐血的老妪。
他的话语依旧平淡。
“吓到我的狗了。”
他随即又看了一眼那堆流光溢彩的神金仙药，对风-华绝说道。
“另外，把你的垃圾拿走。”
“我家的狗盆都比这好。”
此言一出，天上地下一片死寂。
狂！
太狂了！
那可是女帝赏赐的无上至宝，每一件都足以在仙界掀起腥风血雨。
在这个凡人口中，竟成了垃圾？
还不如他家的狗盆？
一名年轻的仙将终于忍不住，怒斥道。
“凡人！
休得猖狂！
你可知这些是……”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自己噎住了。
因为所有人的视线，都下意识地跟随着叶尘的话，落向了院角。
那个狗盆。
那是一个灰扑扑的石盆，看起来平平无奇，边缘甚至还有几个磕碰的缺口。
可当那些仙神凝神望去时，却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那石盆之上，布满了天然形成的纹路，古朴苍茫。
每一道纹路都仿佛在阐述着一条大道的起源与终结。
一股混沌未开，鸿蒙初判的气息，从石盆中流转而出。
仅仅是看上一眼，就让这些修为高深的仙神感觉自己的大道在颤抖，在臣服。
这哪里是什么狗盆。
这分明是一件超越了他们认知极限的混沌至宝！
用这种东西……当狗盆？
一瞬间，地上那堆闪闪发光的神金仙药，真的显得黯淡无光，宛如一堆不值钱的瓦砾。
事实，给了他们最响亮的一记耳光。
风华绝怔怔地看着那个石盆，又看了看叶尘。
这个男人身上，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
就在这时，小糯米挣脱了叶尘的手，迈着小短腿跑到了那堆“垃圾”前。
她好奇地打量着这些亮晶晶的东西。
最后，她的小手拿起了一枚通体流光，丹香西溢的丹药。
正是那枚足以让仙王都眼红的“九转帝丹”。
小糯米把它凑到小鼻子前闻了闻，秀气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她转过头，仰着小脸，对着云端之下的娘亲，脆生生地说。
“娘亲，这个糖豆不好吃。”
“有股药味。”
小女孩天真的话语，没有丝毫杂质。
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带着一丝小小的骄傲。
“还是爹爹做的麦芽糖好吃。”
这一句话，比之前叶尘所有的质问加起来，都要更加诛心。
风华绝看着女儿那天真无邪的脸庞，看着她手中那枚自己亲手炼制，蕴含无上道韵的帝丹，再听到那句“还是爹爹做的麦芽糖好吃”。
咔嚓。
她仿佛听到了自己心底深处，有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是她坚如琉璃的道心。
她修无情道，斩断尘缘，以为自己己经站在了众生之巅。
可到头来，在女儿的心里，她所有的成就，都比不过凡人父亲的一块麦芽糖。
这是何等的讽刺。
她看着叶尘，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没有嘲讽，只有一片平静。
仿佛早就料到了这一切。
良久。
叶尘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女儿想你，可以跟你去仙宫住几天。”
风华绝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
叶尘的话，还在继续。
“但记住，她是去玩的，不是被你‘接’走的。”
每一个字，都在强调着他的底线与立场。
女儿可以去见你这个娘亲。
但主导权，在我。
风华绝沉默了。
她知道，这是眼前唯一的台阶。
也是她唯一能接近女儿的机会。
“好。”
一个字，从她口中吐出，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变的干涩。
在她同意的瞬间，一股磅礴浩瀚，足以探查九天十地的无上神念，悄无声息地朝着叶尘笼罩而去。
她还是不甘心。
她必须要弄清楚，这个凡人，究竟是什么来历。
然而，那足以颠覆乾坤的神念，在接触到叶尘身体的刹那。
便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
没有被抵挡。
没有被反弹。
就是……消失了。
仿佛从未存在过。
风华绝的身躯，在帝袍之下，控制不住地轻颤了一下。
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悄然蔓延。
叶尘却仿佛毫无所觉，他转过身，牵起小糯米的手，重新走向竹屋。
“走吧，小糯米。”
他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爹爹给你准备个小礼物路上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