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高原草原,寒气正顺着摄影服的缝隙往里钻。
江新竹裹紧外套蹲在三脚架旁,指尖捏着星图的边角,哈出的白气在灯光下散开时,忽然听见迟旭低低的一声惊叹。
“找到了。”
他抬眼望去,长焦镜头里的星空正被一团淡粉色的云霭占据,边缘泛着朦胧的蓝紫色光晕,像谁把揉碎的玫瑰花瓣撒在了墨色丝绒上。
玫瑰星云的核心亮得发暖,细碎的星子嵌在星云褶皱里,像未干的露珠。
“我的天……”陈橙举着备用相机的手在抖,忽然原地蹦了两下,羽绒服拉链撞到镜头盖发出叮当响。
“这玩意儿比我梦见的还美!
像被打翻的草莓牛奶!”
挺像一只会说话的猴子。
迟旭没回头,眼睛贴着取景器,手指微调着对焦环,“别蹦,风会晃三脚架。”
他声音里带着笑意,快门声连珠炮似的响,“新竹,你看参数要不要再调?
边缘的蓝光有点溢。”
江新竹凑过去,指尖在相机按键上轻点,调出首方图:“ISO降五十,光圈收半档,核心区过曝了。”
他的指甲修剪得很整齐,碰到迟旭手背时两人都顿了一下,江新竹迅速收回手,耳尖比刚才更烫,“这样能保住星云的层次感。”
迟旭“嗯”了声,调参数的动作却慢了半拍。
风卷着草叶掠过脚边,陈橙正对着星云比划奇怪的手势,嘴里念念有词:“拍到这星空我就出名了!”
等最后一张长曝光结束,迟旭按下保存键的瞬间,陈橙突然尖叫着扑过来,差点撞翻器材箱。
“我要把这张图设成手机壁纸!
锁屏!
桌面!
给我奶奶的老年机也安排上!”
她掏出手机对着相机屏幕狂拍,“回去就印成海报贴满宿舍楼道,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宇宙级浪漫!”
江新竹看着她手舞足蹈的样子,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
他转身去收星图时,发现迟旭正望着星云出神,侧脸在红光里显得柔和了许多,没了平时那股咋咋呼呼的劲儿。
“拍得不错。”
江新竹轻声说。
迟旭转过头,眼里还映着星云的粉色光晕:“多亏你盯着参数。”
他忽然从包里摸出个东西塞过来,是颗用玻璃做的星星挂件,里面封存着一小撮金色的粉末,“刚才在营地捡的,说是本地的砂金,给你当纪念。”
江新竹捏着挂件,玻璃的凉意透过掌心漫上来。
“谢谢。”
他把挂件塞进外套内袋,正好贴着心口的位置,“我去收拾星图。”
回去的路上,陈橙一路都在碎碎念,从玫瑰星云的形成原理讲到昨晚梦见的烤红薯,话题跳得比镜头切换还快。
迟旭开着车,偶尔应两声,视线却总透过后视镜往江新竹那边瞟——后者正靠在车窗上假寐,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手里却攥着那串玻璃星星,指腹反复摩挲着挂件的棱角。
回到学校己是一周后。
深秋的银杏叶铺满了主干道,江新竹刚把行李拖回宿舍,林舟就抱着电脑冲过来:“***之行怎么样?
拍到传说中的玫瑰星云了?”
江新竹脱掉外套,从内袋摸出玻璃星星放在桌上:“嗯,拍到了。”
他给林舟看手机里存的缩略图,“陈橙说像草莓牛奶,迟旭调了三小时参数。”
“就这?”
林舟挑眉,“你们俩没发生点什么?
比如高原反应时他英雄救美……哦不,英雄救英雄?”
江新竹的耳尖有点热,转身去倒热水:“器材箱太重,他一个人搬的。”
林舟盯着他的背影笑:“行吧,高冷学霸的浪漫我不懂。
对了,下周六系里有观星活动,你去不去?”
“回头再说吧。”
江新竹看着玻璃杯里升起的热气,玻璃星星在桌上反射出细碎的光。
日子像被按了快进键。
江新竹泡在图书馆和观测站,偶尔在校园里碰到扛着相机的迟旭,对方会笑着挥手喊“新竹”,他只点点头就匆匆走开。
有次在食堂,陈橙端着餐盘坐到他对面,嘴里塞满了糖醋排骨。
“迟旭说你肯定不看朋友圈,让我给你带句话,玫瑰星云的精修图发工作室官号了,他加了点蓝色滤镜,说你肯定喜欢。”
江新竹扒饭的动作顿了顿:“知道了。”
“他还说……”陈橙眨眨眼,“如果下次还要拍星空,记得叫上他。”
江新竹没说话,只默默听着陈橙的碎碎念。
后来,江新竹在观测站熬夜整理数据,凌晨西点收到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只有一张图。
是用长曝光拍的星轨,像朵绽放的玫瑰,角落标着一行小字“送给看星星的人”。
还挺热情。
星空都拍完了还要发消息。
学长真的很闲吗?
他盯着屏幕看了很久,手指悬在回复框上,最终还是按了锁屏。
迟旭其实在工作室待了一下午。
陈橙看着他把那张星轨图存进加密相册。
“发好友申请太刻意,发朋友圈他又不看,搞个匿名短信总行了吧……”夕阳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他没收拾的相机包上。
校园里的银杏叶落了又长,江新竹在天文期刊上发表了关于玫瑰星云的观测论文,配图用的是那张“草莓牛奶”版照片,标注着“摄影:迟旭”。
迟旭在工作室看到论文时,正对着电脑屏幕发呆。
陈橙凑过来看:“欸,他用了你的图!”
迟旭笑了笑,没说话,点开聊天列表里那个灰色的头像——是江新竹的微信,还停留在验证消息界面,他当初没敢发送。
学弟真的没有那么难相处。
虽然话有点少。
脸皮薄,还容易脸红。
至少,自己愿意和他交真正的朋友。
窗外的阳光很好,像他们在高原上拍到的星空,明亮又遥远。
“发什么呆呢?
傻了呀?”
陈橙手肘杵了杵迟旭。
“你才傻!
你全家都傻!”
“嘿!
你再叫一句试试!
我把你嘴皮子给你撕了!”
“不敢不敢,错了错了。”
“这还差不多。”
我们总在晨光里追赶未完成的梦,在暮色中抚平奔波的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