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角悬铃，微风拂过，铃音与人声交错。
二楼雅间，酱色木窗半掩，一束光穿过细缝，斜斜照在案上的细宣。
柳沉渊抬手斟茶，低头一笑，杯中晃动的清色映出他眉宇间的倦意与淡淡讥讽。
案几对面，萧湘音***如霜，素色衣裙映着初春流光，眉目间透着才气与冷傲。
她指尖轻拈纸张，眸光如刀锋般扫过案头摊开的卷宗。
室内气氛忽然紧绷，连茶烟都不敢轻飘。
“你确定要把这个案情给我？”
萧湘音声音淡得几乎冷冽，细听却能觉出一丝藏在深处的兴奋。
柳沉渊轻咳一声，“侍郎之子，父冤满城，我可选的人不多。
王都才女，嘴利心更利，我赌你能找到漏洞。”
司徒野靠门而立，身形壮硕，满脸不耐，一撇嘴却不言语。
他见萧湘音目光扫来，只装作在检查门外动静。
萧湘音不语，指节微扣桌面。
卷宗纸上的墨痕复杂层层，既有朝堂公文的干燥死板，又夹杂市井流言的暧昧细枝。
一份杀人案的旧纸被她翻到角落，眉头微扬。
“这里，”她指点，“刑部说巡街小吏当夜未见外人出入东巷，可见案发时无人外来。
但你家仆人证词却提到有马蹄声——刑部卷宗压下了这一条。”
柳沉渊眨眼：“所以？”
萧湘音唇角浮现一抹冷笑：“马蹄声，多半是骑卒动作，若只是街头恶汉作案，谁会骑马深夜奔袭官宅？
这必涉及更高阶层庇护。”
“辛苦才女不爱推理，却如此敏锐。”
柳沉渊故作轻松，伸手拈茶盖，敲在桌沿，“刑部公文里，你能看出几处漏洞？”
萧湘音抬眸：“至少三处。
卷宗中证词多处自相矛盾，尤其是时间线的错乱。
另有一处疑点，案发前两日，原案卷做了‘重整’。
刑部官员自作主张，恰好抹去了能证明侍郎清白的某些细节。”
“如此说来，你倒不如进刑部查案，岂不是高效？”
司徒野终于插嘴，声音粗哑，但神情认真。
萧湘音微微一笑，却不带一丝温度：“刑部不喜多事的才女，他们更怕叫醒睡梦里的人。
可惜不是每个人都肯认命。”
柳沉渊哈哈一笑，语气轻松：“湘音姑娘，这王都里，认命和不认命的人岂不是两种命价？
你为不认命，可愿助我一次？”
萧湘音目光犀利地审视柳沉渊，像是在衡量赌局里的筹码。
他的笑虽轻佻，却透着一股无形执拗。
她见过太多朝堂上的虚伪谄媚，却极少见到这样既能戏谑权贵，又愿自掷身入局的人。
萧湘音低头，指尖啄着案卷，忽而道：“可以，但我有要求。”
柳沉渊柳眉一挑：“愿闻其详。”
“事成之后，我要刑部那名主审的卷宗原本。”
她声音清冷决绝，“不只是帮你查父冤，我要拿回被他们缉捕时，故意遗漏我文稿的证据。”
柳沉渊点头，“一言为定。”
司徒野扯了扯柳沉渊袖子，一脸狐疑：“她图啥？
我们这案子够麻烦，她还要再惹一桩？”
柳沉渊低声答：“王都才女，能安于流浪的，没几个。
案情清楚了，她有她的账要算。”
三人沉默片刻，窗外街巷喧闹，隐约传来一阵嘶哑叫卖。
柳沉渊忽地弯腰，凑近案卷：“这里的时间线，湘音姑娘，劳烦你重排一遍，我要今晚就能用上一份新证词。”
萧湘音翻出纸笔，挥毫如飞，墨迹随意却笔锋凛冽，只一刻功夫便把案情时间线捋得清清楚楚。
她将证词错漏圈出，一旁还注上点评：“此处所述不合逻辑，推翻下一段证词。”
“巡卒此时不可能在东巷，刑部谎称调离，实为掩护主谋。”
司徒野在一旁看得瞠目结舌：“我寻思，文人字写得好便算才女，怎还会查案？”
柳沉渊瞥了司徒野一眼：“世人只知王都才女文名，却不知她三岁能背律法条，五岁斗父亲做辩论，十岁揭督府冤案。”
萧湘音闻言淡淡一笑，手不曾停下。
她写完最后一句，将笔搁下，推案于柳沉渊：“侍郎冤情，非朝堂一纸可解。
你该知，这王都里，纸上的东西能救人，也能杀人。”
柳沉渊郑重接过案卷，神色少有地收敛：“湘音姑娘，今日之助，柳某记下。”
萧湘音眼底一闪：“你最好也记住一句：世间多的是才女无用，唯有智计才能击碎权门枷锁。
你若执着，只管推我到前头。”
外头掌柜敲门送来酒肴，司徒野打趣道：“查案查饿了？
王都才女，若真能救侍郎，下顿我请你吃最贵的黄鱼。”
萧湘音不理，端起杯盏，微笑浮现，如同破冰后第一道春光。
空气松弛下来，柳沉渊抬目看窗外天色。
深巷里暗影斜斜，街角流言即将被推翻，侍郎冤案的死结也有了解开的希望。
萧湘音与柳沉渊的默契在文字与寰宇之间悄然生长。
夜色渐沉，杯中余香未散，卷宗上的每一道笔迹都成了某种可破的壁垒。
柳沉渊心头一动，知道这一刻才女的才气与智计己然成为自己最重要的盟友。
他将案卷整理好，定定看了萧湘音一眼。
“明日，你我同赴刑部。
由你说理，我来铺路。”
萧湘音轻声应承：“只要纸上的真相不死，我自有办法叫假话现形。”
窗外***再响，庭院风起，卷宗纸页轻拍，预示着另一场权斗的风云将至。
柳沉渊于黯夜里轻叹，誓言己落，联盟初成：这王都之内，聪明的人总能找到彼此，而真正的赌局，才刚刚铺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