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戴上了那款号称“划时代”的虚拟现实头盔——《纪元》。
冰冷的金属触感紧密贴合着太阳穴，耳边响起细微如蜂鸣的系统启动音。
作为一名因伤退役的前特种兵，如今靠在各大游戏里代练为生，他对任何号称“真实”的宣传都抱有本能的怀疑。
但《纪元》不同，它的预热铺天盖地，技术细节吹得神乎其神，甚至连军方背景的一些老战友都隐晦地提及它“不简单”，这让陈默这个老油条也生出几分难得的期待。
“身份验证通过。
神经链接稳定。
玩家：陈默，欢迎来到《纪元》。
全球同步开启倒计时，10，9，8……”电子合成女声毫无感情地读秒。
陈默闭上眼，下意识地调整呼吸，这是他在部队养成的习惯，无论面对什么，保持冷静是第一位。
胸腔缓慢起伏，将外界杂音隔绝。
“……3，2，1。
链接开始。”
没有预想中的强光或者眩晕感，仿佛只是眨了一下眼，周围的景象就彻底变了。
他租住的、堆满泡面盒和能量饮料瓶的狭小公寓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垠的深邃星空，脚下是光滑如镜、反射着星辉的黑色平台，延伸至视野的尽头。
无数璀璨的光点在他身边迅速凝聚，化作一个个模糊而生动的人形轮廓，看来都是同时登陆的玩家。
“角色创建开始。
请选择您的种族与职业。”
空灵而神圣的系统女声在星海中回荡。
面前弹出半透明的全息界面。
种族：人类、精灵、矮人、兽人……职业：战士、法师、游侠、牧师……陈默的目光快速扫过，几乎没有犹豫。
人类，游侠。
这最符合他的背景和习惯——足够的灵活性，兼具远程攻击与近身缠斗能力，既能单独行动游刃有余，也易于融入团队协作。
他快速调整了面部细节，在原有硬朗的底子上微调，让颧骨稍高，眉骨阴影加深，看起来更平凡，不那么引人注目。
名字？
就用系统默认的“沉默”吧，谐音，也符合他寡言实干的行事风格。
“角色‘沉默’创建完成。
祝您游戏愉快。”
星光如同潮水般褪去，坚实的脚踏实地感传来。
嘈杂的人声、NPC商贩热情的叫卖声、铁匠铺传来的叮当打铁声、还有不知名鸟类的清脆啼叫，瞬间如同潮水般涌入耳朵，鲜活无比。
他站在一个充满中世纪风情的小镇广场上，脚下是磨损痕迹清晰的青石板路面，两旁是木质结构、屋顶铺着厚厚红色苔藓的房屋——这就是官方资料片里的新手村，红叶镇。
阳光暖洋洋地洒在身上，带着植物清香的微风拂过脸颊，他甚至能感觉到空气中细微的湿度变化。
抬起手，能看到手背上清晰的毛孔纹路和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指关节活动时，能感受到肌肉纤维的细微牵拉。
“太……太真实了！”
旁边一个穿着系统赠送的粗布衫的年轻玩家激动地大喊，还用力掐了自己的胳膊一下，“嘶！
会痛！
真的有痛觉！”
陈默默默感受着。
何止是痛觉，视觉、听觉、嗅觉、触觉……五感都被模拟到了前所未有的极致。
这己经不是“像”真实世界，某种程度上，它提供了另一种“真实”。
他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子，粗糙的硌手感，重量也恰到好处。
他习惯性地心念一动，呼出系统菜单。
界面简洁明了：状态、背包、技能、任务、社交、设置……以及最下方那个至关重要的按钮——“登出”，此刻是明亮的、代表可操作的绿色。
他稍微安心了些。
能下线就好。
看来只是技术比较先进。
先熟悉环境。
他穿过喧闹的广场，那里挤满了和他一样不知所措的新手玩家和头顶闪烁着金色感叹号的NPC。
铁匠铺里炉火正旺，酒馆飘出诱人的麦酒香气，穿着锃亮皮甲的卫兵按着剑柄在巡逻。
一切都符合一个标准奇幻网游的开局。
他找到卫兵队长，接了几个简单的任务：清理镇外骚扰农田的野猪，替杂货店老板收集十份宁神花。
动作干净利落，效率极高。
多年的职业素养让他快速进入了状态，仿佛回到了在虚拟战场上驰骋的日子。
大约游戏时间过去两小时后，陈默清理完第五波野猪，将收集到的獠牙交给卫兵队长，获得了些许经验和铜币。
他下意识地想呼出菜单，点击“登出”去现实世界吃个午饭，下午再继续。
手指在虚空中停顿了一下。
菜单顺利呼出，但……那个本应是绿色的“登出”按钮，此刻变成了刺眼、冰冷的灰色。
不可点击。
他眉头微皱，是临时BUG？
还是有什么前置条件没达成？
他尝试了各种指令，集中精神默念“登出”、“退出游戏”、“系统退出”、“返回登录界面”等口令，甚至尝试了以前游戏里常用的强制退出快捷键——全都无效。
“登出”按钮如同磐石，毫无反应。
就在此时，周围的玩家们也骚动起来。
起初只是零星几个疑惑的声音。
“喂！
怎么回事？
登出键怎么按不了？”
“我也是！
灰色的！
卡BUG了？”
“客服呢？
游戏出问题了！
GM在吗？”
恐慌像滴入清水的墨汁，迅速蔓延开来。
起初只是细微的涟漪，很快便汇成了嘈杂混乱的浪潮。
有人开始大声咒骂，有人试图攻击NPC来验证这是不是官方恶作剧，却被强大的卫兵瞬间制服，化作白光送走（是复活？
还是……）。
陈默的心沉了下去。
这绝不是好的征兆。
一种熟悉的、面对未知危险时的警觉感从脊椎升起。
突然——天空，那原本蔚蓝明媚、飘着朵朵白云的天空，像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泼洒了浓稠的鲜血，瞬间染成一片令人心悸的暗红。
所有的云彩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行巨大、扭曲、仿佛由凝固血液书写而成的通用文字，占据了整个天幕，散发出不祥的气息：“欢迎来到真实世界，生存是你们唯一的使命。”
血色文字在天空中凝固了整整十秒，每一个笔画都像一道狰狞的伤疤，烙印在每个人的视网膜上。
当它缓缓消散后，天空恢复了之前的蔚蓝，白云悠悠，仿佛刚才那恐怖的一幕只是集体产生的幻觉。
但广场上死一般的寂静，以及随之爆发的、远比之前更疯狂的哭喊声、尖叫声和怒吼声，证明那不是幻觉。
“什么意思？！
真实世界？！”
“我们穿越了？！
不可能！”
“放我出去！
我要回家！
我妈还在等我！”
混乱升级了。
有人崩溃地瘫坐在地，失声痛哭；有人像无头苍蝇一样在广场上乱跑冲撞；还有更多人，眼中开始闪烁危险的光芒——既然回不去了，法律和道德还有什么用？
抢夺、斗殴开始在边缘区域上演。
陈默站在原地，身体微微紧绷。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加速，肾上腺素在分泌。
但他用力握了握拳，指甲陷进掌心带来清晰的痛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恐慌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只会死得更快。
他回忆起登录后的每一个细节，那超乎寻常、近乎完美的真实感，那无法下线的灰色按钮，那血色的、充满恶意的天空文字……一切线索都指向一个他最不愿相信，却又是唯一合理的结论。
这不是游戏。
至少，不完全是。
他们被困住了，被困在这个名为《纪元》的“真实世界”。
他看了一眼周围陷入疯狂、绝望或正在滑向罪恶深渊的人群，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那把粗糙、攻击力只有1-3的新手木弓。
那个“登出”选项，或许再也不会亮起了。
他深吸了一口这个“异世界”带着青草与泥土气息的空气，眼神逐渐变得锐利而冰冷，如同磨砺过的刀锋。
不管这里是什么地方，不管发生了什么，他的首要目标，在这一刻，彻底改变了。
不再是练级、打装备、赚钱。
而是……不惜一切代价，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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