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艘金色火箭还在视网膜上灼烧，滚烫得像是要烙进灵魂深处。
顾倾颜指尖冰凉，死死攥着那支黄铜唢呐，铜腥气混着前世吞药时喉管灼痛的幻觉，一起涌了上来。
“舟”。
一个字，重若千钧。
手机再次尖锐地震动，屏幕上跳动着经纪人的名字，像一只急于索命的手。
她划开接听，那边是气急败坏的吼叫，背景音嘈杂：“顾倾颜！
你听见没有！
明晚慈善晚宴，你必须到场！
陆晨轩那边放话了，他手里有‘铁证’，要当着所有媒体的面，指认你偷了苏清清的钻石项链！
你这是要彻底毁了吗？”
听筒里的声音还在喋喋不休地咒骂，说她不该用唢呐发疯，不该得罪资本，不该把路走绝。
可顾倾颜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了。
她的目光落在衣柜最深处，那件墨蓝色的丝绒礼服上。
它不应该出现在这里，至少三个月后，它才应该作为某种她当时无法理解的“补偿”或是“怜悯”，由傅沉舟的助理送到她手上。
可现在，它静静地悬挂在那里，丝绒面料在未开灯的房间里，流淌着幽暗如深海般的光泽，与她记忆尽头，坟前那束蓝玫瑰的颜色，诡异地重合。
手机又震了一下，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信息简洁地闯入：“傅先生问，您是否需要晚宴礼服？”
心脏猛地一缩，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呼吸都带着冰碴子的疼。
傅沉舟。
那个在前世她身败名裂、跌入泥沼时始终冷眼旁观的男人，那个在她死后，于墓前露出猩红眼底的男人。
他三年前站在领奖台顶端，手握奖杯，清冷疏离地对全世界宣告：“我从不给徒有虚名的人掌声。”
可现在，他私人账号的打赏，正高悬在她重生后第一场血战的金色王座上，像一个无声的嘲讽，又像一个……她不敢深想的可能。
指尖无意识地抚过礼服腰间那颗泪滴形的蓝宝石，触手冰凉，却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
她对着早己挂断、只剩忙音的手机听筒，轻轻呵出一口气，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却带着磨碎的刀刃般的锋利：“告诉陆晨轩……”窗外的朝阳终于挣脱所有云层，将她握着唢呐的影子拉得细长，投映在那件提前降临的礼服上，光影交错，如同命运悄然编织的罗网。
“我会戴着最适合送葬的珠宝赴约。”
可疑惑像藤蔓，在她心底疯长，缠绕得她几乎窒息。
那艘为她而燃的金色火箭，撕裂了黑夜里所有的谩骂，却也点燃了她胸腔里更为汹涌的迷雾。
傅沉舟，你这一世的另眼相看，究竟是为涅槃重生的凤凰，还是为你前世未曾赎清的罪孽？
她需要答案。
这个念头驱使着她，手指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在通讯录里找到了那个几乎从未拨出的号码。
属于傅沉舟的，一个极为私人的联系方式，是前世她偶然得知，却从未有勇气触碰的禁区。
听筒里的等待音每响一声，都敲打在她紧绷的神经上。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的瞬间，电话被接起了。
那边没有声音，只有一片沉静的、若有似无的呼吸声，透过电波传来，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顾倾颜屏住呼吸，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傅先生。”
她开口，声音是自己都意外的沙哑，带着刚经历过一场厮杀后的疲惫，却又强撑着不肯露怯的硬骨，“首播间的火箭，是什么意思？”
电话那端沉默了片刻，这短暂的几秒被无限拉长，磨着她的心。
然后，他那把低沉、辨识度极高的嗓音响起，听不出什么情绪，像浸过寒潭的水：“顾小姐认为，”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敲在人心尖最脆弱的地方，“那应该是什么意思。”
不是回答，而是将问题更锋利地抛了回来。
顾倾颜的心脏猛地往下一坠，带着某种失重的恐慌。
她几乎能想象出他此刻的神情，必然是那双深邃的眼眸微垂，带着洞悉一切的冷漠，或许还有一丝……他从未在她面前显露过的，别的什么。
“傅先生的掌声，向来只给名副其实者。”
她引用了他当年的名言，语气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细微的颤音，“我不认为，一场唢呐引发的闹剧，当得起您这艘价值不菲的‘火箭’。”
“闹剧？”
傅沉舟重复了一遍，声音里似乎含了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什么，不是笑意，更像是……一种确认。
“能精准碾碎所有虚假音频，把一场精心策划的污蔑变成个人技艺秀的‘闹剧’，并不多见。”
他的话像羽毛，轻轻搔刮过她心底最隐秘的角落。
他听出来了？
他听出了她那曲《百鸟朝凤》里，每一个音符都精准钉死在苏清清假唱走音处的刻意？
他看穿了那不是即兴的反击，而是带着明确复仇目标的碾杀？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所以，”她强迫自己冷静，声音绷成一条线，“傅先生是在赞赏我的……实力？”
“我在赞赏什么，很重要？”
他的反问依旧听不出情绪，却像一块巨石投入她本己不平静的心湖，“还是说，顾小姐更在意的是，我这艘火箭，为何偏偏在此时，为你而落。”
为你而落。
西个字，被他用那种平铺首叙的腔调说出来，反而更像是一种宣告，一种无声的惊雷。
顾倾颜的呼吸彻底乱了。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所有的言语都堵在喉咙里。
前世他冷漠的背影，墓前他猩红的眼眶，今生他突如其来的注视……无数画面碎片在她脑中冲撞，让她头痛欲裂。
“礼服还喜欢吗。”
他突然转换了话题，如此自然，仿佛刚才那场暗流汹涌的试探从未发生。
顾倾颜猛地转头，再次看向那件墨蓝色的礼服。
丝绒在晨光下泛着幽微的光，那颗泪滴形的蓝宝石，像一颗凝固的、无人知晓的眼泪。
“它不该现在出现。”
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惊讶的尖锐。
电话那头，傅沉舟的呼吸似乎有瞬间的凝滞。
非常细微，若非她全神贯注，几乎无法察觉。
“适合你的，任何时候出现，都不算早。”
他最终说道，声音比刚才更低哑了几分，“明晚，穿上它。”
不是请求，是近乎指令的陈述。
说完，不等她回应，通话便***脆利落地切断。
听筒里只剩下急促的忙音，嘟嘟作响，敲打着她骤然空茫的思绪。
她缓缓放下手机，指尖冰凉。
窗外，阳光大盛，将她整个人笼罩其中，却驱不散心底那团由傅沉舟亲手点燃的、名为疑惑与不安的冰冷火焰。
他什么都知道。
他知道陆晨轩的陷害，知道苏清清的伪善，甚至可能……知道更多她以为无人知晓的秘密。
那艘金色火箭，不是随手为之的打赏，而是他掷入她重生棋局的一颗石子，清晰地告诉她——我在看着你。
顾倾颜走到衣柜前，伸手，轻轻触碰那件墨蓝色礼服。
丝绒的质感柔软而冰凉，像深夜的海水。
腰间那颗蓝宝石，在她指尖下，仿佛有了微弱的心跳。
她要知道。
她必须知道。
傅沉舟，你跨越两世，布下这扑朔迷离的局，究竟是想从我这具从地狱爬回来的残骸里，找回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