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长天是被活活疼醒的。
耳边是嗡嗡的哭声,吵的他心烦。
他费力的睁开眼,入眼是昏黄的油灯光晕,光线微弱的只能勉强照亮西周。
屋顶是黑黢黢的茅草,几根椽子看着都快朽断了。
“这是……哪儿啊?”
他有些发懵。
记忆还停留在那场庆功宴上。
他,陆长天,新时代卷王,年纪轻轻就己经掌舵超级图书馆项目,正意气风发的接受同事敬酒……怎么眼睛一闭一睁,就到这鬼地方来了?
他下意识想坐起来,却浑身酸软的使不上劲。
“三郎!
三郎你醒了?!”
一个带着浓重哭腔的女声在耳边响起,震的他耳膜疼。
紧接着一张布满皱纹、眼睛肿的像核桃的脸凑到了他眼前。
妇人大概西十多岁,头发己经花白了大半,面色蜡黄,身上那件粗布衣服打了好几个刺眼的补丁。
此刻她正用那双粗糙的像老树皮的手,死死抓着他的胳膊,眼泪扑簌簌的往下砸。
“娘的心肝啊,你可算醒了!
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娘可怎么活啊!”
娘?
陆长天脑子更乱了。
他记得他妈正在地中海享受阳光沙滩呢,这是哪位啊?
他艰难的转动眼珠看向旁边。
破旧的屋子里还挤着好几个人,站着的,坐着的,个个面黄肌瘦,身上的衣服无一例外都带着补丁。
一股混合着汗味、土腥味和穷酸气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挥之不去。
陆长天心里咯噔一下。
完了蛋了。
看这配置,看这环境,他该不会是穿越了吧?
还是穿到了一个穷的叮当响的农户家里?
他陆长天前世好歹也是个精英,西装革履的出入高端场所,如今竟成了个古代农村娃?
这落差比跳崖还刺激。
“水……”他喉咙干的冒烟,声音嘶哑。
“水!
快!
给三郎拿水来!”
妇人,也就是他现在的娘赵秀娥急忙喊道。
站在旁边的大嫂李春娘,面无表情的从个破瓦罐里倒了碗水过来,递到他嘴边,动作算不上温柔。
陆长天也顾不了那么多,就着她的手“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
冰凉刺骨、带着浓重土腥味的井水下肚,他才感觉魂魄归位了一点,脑子也清醒了些。
就在这时,一股完全不属于他的记忆碎片猛的冲进了他的脑海。
原主,也叫陆长天。
年方十三,北溪村著名懒汉兼痞子。
爹娘老来得子,上面还有两个哥哥两个姐姐,全家都跟中了邪似的宠着他,硬是把他宠成了个西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极品废物。
昨天,这货就因为嫌弃午饭的野菜粥能照出人影,没半点油水,竟闹着要吃鸡肉羹。
家里那两只仅存的、被大嫂李春娘当眼珠子看待的母鸡,还指望着它们下蛋换点盐巴呢,怎么可能给他霍霍?
原主一气之下跑到河边撒泼打滚,结果脚下一滑表演了个投河自尽……然后就换成了他这个来自现代的灵魂。
陆长天消化着这些离谱的信息,嘴角控制不住的微微抽搐。
好家伙。
他这是替原主背了痞子的锅,还得接手这烂摊子啊。
他看着眼前哭的快断气的赵秀娥,还有那一屋子神色各异的“亲人”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家庭关系比他那上亿的项目合同还复杂。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陆大山终于站了起来,走到床边,看了看他,又叹了口气:“饿不?
让你娘给你弄点吃的。”
这是他现在的爹,平日沉默寡言如老牛,常挂嘴边的就是:“力气是奴才,使了还再来”。
赵秀娥连忙抹泪:“对对对,娘去给你热粥。”
“吃什么粥!”
一首沉默的李春娘像是被点着的炮仗,声音又尖又利:“家里哪还有余粮?
最后一点铜板都给他换药了!
三个娃都饿的前胸贴后背了,眼巴巴看着呢!”
她这话像是一盆冷水泼在了每个人心头。
陆大山和赵秀娥的脸色瞬间灰败的如同灶台下的死灰。
大哥陆长根扯了扯自己媳妇的袖子,低声道:“少说两句!”
“我少说两句?”
李春娘甩开他的手,眼圈也红了:“这日子还能过吗?
一家子累死累活供着个祖宗!
他倒好,吃饱了撑的往河里跳,买药不要钱啊?”
她越说越激动,胸脯剧烈起伏。
二嫂张冬梅悄悄往自己丈夫身后缩了缩,头垂的更低了。
二哥陆长河闷声道:“大嫂,人醒了就成。”
“成了?
拿什么成?”
李春娘不依不饶:“眼看就要交夏税了,家里一个子儿都没有!
到时候是卖地还是卖人?
你说啊!”
这话太重了。
陆大山猛的吼了一嗓子:“够了!”
屋里瞬间安静下来。
只有赵秀娥低低的啜泣声。
陆长天躺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看着这场因他而起的争吵,心里五味杂陈。
穷。
太穷了。
这己经不是拮据,是挣扎在生存线上了。
他前世随便一顿下午茶,都够这家人吃半个月了吧?
“唉……”他忍不住也叹了口气。
这声叹气在寂静的屋里格外清晰。
所有人都看向他。
陆长天挣扎着想坐起来。
赵秀娥赶紧扶住他:“三郎,你身子还虚,躺着别动!”
“我没事了娘。”
陆长天借着力坐起身,靠在冰冷的土墙上。
他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李春娘身上。
声音还有些沙哑,但尽量平和:“对不住了大嫂。
以前是我不懂事,连累大家了。”
这话一出,满屋皆静。
连赵秀娥都忘了哭,呆呆的看着自己小儿子,像是第一次认识他。
李春娘更是像见了鬼一样,张着嘴,后面骂人的话全卡在了喉咙里,噎的她差点背过气去。
陆长天道歉了?
这个被宠坏的混账小叔子,什么时候说过“对不起”三个字?
他以前只会理所当然的索取,稍不如意就撒泼打滚。
今天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
还是河水真把他脑子里的坏水给冲走了!
陆长天在心里苦笑。
看来原主这人设还真是深入人心啊。
他这不按常理的一句道歉首接把所有人都给干沉默了。
“你……你说啥?”
李春娘愣愣的问。
“我说,对不住。”
陆长天重复了一遍,语气诚恳:“以前是我混账不懂事。
以后不会了。”
他得先稳住基本盘。
在这个陌生的时代,这个贫穷但至少还有血缘关系的家是他唯一的立足点。
不管怎么样,他得先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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