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林晚秋的意识在街头弥散。
车轮碾过积水的刺耳声响,是她生命最后的伴奏。
眼前闪过的,是“闺蜜”孟瑶那张看似悲悯,实则得意的脸。
是婆婆王秀兰抢走存折时,那贪婪又刻薄的嘴脸。
是小姑子江小红穿着她买的呢子大衣,挽着别的女人,骂她是不下蛋的鸡。
最后,画面定格在丈夫江寻那张永远沉默的脸上,他穿着笔挺的军装,像一座冰冷的雕塑,对她所有的苦难都视而不见。
怨!
恨!
滔天的恨意如岩浆般灼烧着她即将消散的灵魂。
若有来生……若有来生!
她要他们血债血偿!
意识猛然被拽回,身体的重量感如此真实。
林晚秋睁开眼,刺目的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廉价肥皂和老木头发霉的味道。
这是……她猛地坐起身,环顾西周。
土坯墙,木头房梁,墙上贴着一张己经微微泛黄的《大众电影》海报,上面的女明星笑得正甜。
这是她和江寻结婚时的婚房。
一个尖利又熟悉的声音刺入耳膜。
“嫂子,你发什么呆呢?
我哥寄回来的钱呢?
邮递员刚才都把汇款单给你了,赶紧拿出来啊!”
林晚秋僵硬地转过头。
眼前站着一个梳着两条大辫子的年轻姑娘,大约十七八岁的模样,脸上带着未脱的婴儿肥,眼神里却满是理所当然的索取。
江小红。
年轻了二十岁的江小红。
林晚秋的目光落在墙上挂着的老式日历上,上面的日期清晰得刺眼——1982年10月12日。
她回来了。
她真的回来了!
回到了她二十二岁这一年,回到了丈夫江寻第一次从部队寄回三百块任务补贴的这一天!
三百块!
在人均月工资只有三西十块的1982年,这笔钱是一笔不折不扣的巨款!
前世,就是从这笔钱开始,她的人生一步步滑向深渊。
她记得清清楚楚,当时江小含几句撒娇,婆婆王秀兰几句“好话”,她就把那张承载着丈夫用命换来的汇款单,乖乖地交了出去。
然后呢?
然后这笔钱被婆婆拿去给小叔子江海娶媳妇用了彩礼,江小红也分到了一件时髦的红裙子。
而她和她的孩子,整个冬天连一块取暖的煤都舍不得多烧。
孩子半夜咳得撕心裂肺,她抱着孩子,听着隔壁婆婆和小姑子房间里传来的笑声,心如刀绞。
从那以后,江寻每次寄回来的津贴,她都像个过路财神,左手接到,右手就得上交。
她成了江家名副其实的提款机,一个被榨干所有价值后,又被一脚踢开的抹布。
江小红见林晚秋半天没反应,只是死死地盯着自己,那眼神让她没来由地一阵心慌。
今天的嫂子,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但那点心慌很快就被不耐烦取代。
“你看我干什么?
哑巴了?
我哥的钱,难道你还想独吞不成?”
江小红的声音拔高了八度,双手叉腰,摆出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
“赶紧的,妈还等着拿钱去给二哥说媳妇呢!”
随着话音落下,门帘一挑,一个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但眼神精明刻薄的中年女人走了进来。
是婆婆王秀兰。
“小红,怎么跟你嫂子说话呢?”
王秀兰嘴上假意呵斥着女儿,眼睛却像雷达一样在林晚秋身上扫来扫去,目标明确。
她走到床边,脸上堆起虚伪的笑。
“晚秋啊,你别跟小红一般见识,她就是个孩子,说话没轻没重的。”
“江寻寄钱回来了吧?
妈知道,这钱是江寻心疼你,让你补贴家用的。”
“不过你年轻,手里存不住钱,万一丢了或者被人骗了怎么办?
还是妈给你保管着最稳妥。
等以后你们要用钱的地方,妈再拿给你们,一分都不会少你们的。”
听着这番与记忆中一模一样的话术,林晚秋笑了。
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嘴角勾起的弧度,冰冷得像一把淬了毒的刀。
前世的她,就是被这番“为你好”的鬼话骗得团团转,感恩戴德地把钱交了出去。
真是……蠢得无可救药。
她的眼神从最初的迷茫,到震惊,再到此刻,只剩下彻骨的冰冷和憎恨。
那浓烈的恨意,几乎要化为实质,让整个房间的温度都降了几分。
王秀兰和江小红被她看得心里发毛。
“嫂子,你……你这么看着我们干嘛?”
江小红忍不住后退了半步。
王秀兰也皱起了眉头,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晚秋,你这是什么意思?
妈跟你说话呢!”
林晚秋没有回答。
她掀开薄被,慢条斯理地站起身。
她的动作很慢,每一个细节都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压迫感。
她没有看那对贪婪的母女一眼,径首走向房门。
江小红和王秀兰对视一眼,都以为她是要去拿藏在别处的汇款单,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然而,下一秒,她们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林晚秋走到门后,伸出手。
“咔哒”一声。
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她竟然当着她们的面,反手将门栓给插上了!
“林晚秋!
你干什么!”
“反了天了你!
开门!”
门外,王秀兰和江小红的叫骂声瞬间爆发。
她们疯狂地拍打着那扇薄薄的木门,发出“砰砰砰”的巨响。
“你个丧良心的东西!
想独吞我儿子的卖命钱!
我告诉你,门都没有!”
“嫂子!
你快开门!
不然我写信告诉我哥,说你在家偷人,还想卷钱跑!”
隔着一扇门,林晚秋能清晰地想象出她们气急败坏、面目狰狞的样子。
她靠在冰冷的门板上,身体因为压抑不住的激动而微微颤抖。
不是害怕,是兴奋。
是复仇的序曲终于奏响的战栗!
她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己是一片沉静的杀伐果断。
她不急不缓地走到床边的旧木箱前,从箱子最底层的夹缝里,摸出了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
邮政汇款单。
上面清晰地写着:汇款人,江寻。
收款人,林晚秋。
金额,叁佰元整。
看着这张决定了她前世命运的汇款单,林晚秋的指尖都在发烫。
这是她的启动资金。
是她和孩子摆脱这个吸血鬼家庭,走向新生的第一步!
她小心翼翼地将汇款单贴身收好,然后开始在房间里翻找起来。
很快,她找到了自己的户口本和身份证明。
一切准备就绪。
门外的叫骂声还在继续,甚至夹杂着王秀兰招牌式的哭天抢地。
“老天爷啊!
你开开眼吧!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娶了这么个搅家精进门啊!”
“街坊邻居都来评评理啊!
儿媳妇要独吞儿子在部队用命换来的钱啊!”
王秀兰的声音又高又亮,穿透力极强,显然是想把事情闹大,用舆论压力逼她就范。
前世的林晚秋最怕的就是这个,最怕被人指指点点,最怕丢了江寻的脸。
可现在的她,会在乎吗?
脸面?
那是什么东西?
能当饭吃吗?
能让她和孩子在寒冷的冬夜里不被冻得瑟瑟发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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