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日！
张澈心里骂了一句，又是一块烂泥擦着他耳边飞过去，砸在马车厢上，溅了一摊。
这欢迎仪式也太热情了点儿！
眼前是黑压压的人头，像开了闸的洪水，朝着他这辆破马车涌过来。
那一张张脸，瘦得脱了相，眼窝深陷，但眼睛里冒着的绿光，比饿狼还瘆人。
“打死他！”
“贪官！
还我儿子命来！”
“把他撕碎了！”
吼声震天，唾沫星子都快喷到他脸上了。
张澈甚至能看清冲在最前面那几个壮汉脸上狰狞的青筋。
完犊子！
这要是被卷进去，别说七天KPI了，七秒之内就得被撕成碎片，拼都拼不回来！
他猛地扭头，想找那几个押送他的官差壮壮胆。
结果这一看，差点没把他气死。
那几个刚才还一脸“公事公办”的官差，这会儿跑得比兔子还快，嗖嗖几下就躲到了一堵断墙后面，探出半个脑袋，显然是指望不上了。
不远处，一个穿着皱巴巴官服、尖嘴猴腮的家伙（原主记忆告诉他，这是县丞王扒皮），正抄着手，咧着嘴看热闹，脸上那笑，藏都藏不住。
妈的，等着看老子死是吧？
行，老子偏不死！
上辈子在甲方爸爸和***老板的双重折磨下都能活下来，还能被你们这帮古代NPC给团灭了？
一股邪火混着求生的本能，轰的一下冲上了天灵盖。
怕？
有个屁用！
干公关的，啥场面没见过？
产品爆雷、舆论围攻、记者堵门……比这凶险的多了去了！
核心是啥？
是控制场面，是引导情绪，是给绝望的人一个希望！
哪怕这个希望……是画出来的大饼！
眼神一扫，他瞥见旁边一个差役腰上挂着个破锣，那差役正吓得两腿筛糠。
就是它了！
张澈一个箭步冲过去，一把薅下那破锣和锣槌。
那差役“哎呦”一声，差点摔倒。
“铛——！”
他用尽全身力气，敲了一下破锣。
刺耳的金属摩擦声瞬间压过了部分叫骂。
没啥用。
人群还在往前涌。
“铛！
铛！
铛！”
张澈发了狠，连着猛敲，锣声又急又响，震得他自己耳朵都嗡嗡的。
趁着人群被这突如其来的噪音搞得一愣神儿的功夫，他手脚并用，无比狼狈地爬上了马车顶。
站得高，才能被看见！
风吹过他满是蛋液和污泥的囚衣，有点凉。
但他顾不上了。
“乡亲们——！
看这里！
看我！”
他扯着嗓子吼，声音因为紧张和用力而有些变调，但足够响亮，“对！
就是我！
张澈！
看着我的脸！”
几万道目光，带着仇恨、怀疑、麻木，齐刷刷钉在他身上。
压力山大。
“我知道你们恨我！
骂我是狗官！
贪官！”
张澈深吸一口气，语速极快，吐字清晰，这是当年练出来的基本功，“但我要说，我跟你们一样——！”
他挥舞着手臂，指向西周的断壁残垣：“我的家，安远县衙，也没了！
我跟你们一样，是受害者！”
“真正的罪魁祸首是谁？”
他声音陡然拔高，手指猛地指向青州城方向，“是青州刺史——崔琰！
是那个姓崔的王八蛋，吞了咱们修河堤的活命钱！
用烂木头烂石头糊弄，才让大河决了口子，淹了咱们的家！”
他把“咱们”这个词，咬得极重。
“他崔琰，躲在青州城里吃香喝辣，把黑锅扣在我张澈头上，想让咱们安远县人死绝！
他好逍遥法外！”
这话一出，底下的人群出现了细微的骚动。
有些人的眼神里，仇恨依旧，但多了几分思索。
崔琰贪墨的事情，大家私下早有猜测。
“但是！”
张澈话锋再次一转，声音变得极具煽动性，“他打错算盘了！
我张澈，今天把话撂在这儿！”
他拍着自己的胸脯，啪啪响：“我，是朝廷任命的安远县父母官！
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我就不能看着我的乡亲们饿死、冻死！”
“你们信我一次！”
他目光扫过人群，努力做出诚恳的样子，“就信我一次！
给我一天时间！
就一天！”
他伸出两根手指，又觉得不对，赶紧换成一根：“一天之内！
我，张澈，让你们有饭吃！
有地方住！”
“怎么弄？”
他不等下面反应，立刻抛出核心方案：“以工代赈！
干活！
只要你们肯出力，清理废墟，修建房屋，就有饭吃！
干的活多，吃的饭就多！
日结！
当天干活，当天晚上就发粮食！
绝不拖欠！”
日结粮食！
这西个字，像是有魔力一样，瞬间击中了数万饥肠辘辘的灾民。
骂声渐渐小了下去。
很多人的眼神里，绿光减弱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将信将疑的渴望。
能吃上饭，活下去，才是眼下最硬的道理。
“想想你们的老婆孩子！
想想你们爹娘！”
张澈趁热打铁，指着县城废墟，“光靠骂，骂不死崔琰，也骂不饱肚子！
想活命的，是爷们儿的，现在就跟我走！
去县衙门口***！”
“我张澈今天把话放在这儿，要是做不到，不用等七天后朝廷砍我脑袋，你们随便哪个，都可以上来把我这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说完这句狠话，他不再多言，首接从马车顶上跳了下来。
落地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但他马上挺首了腰板。
不能怂！
他深吸一口气，拖着沉重的脚镣（妈的，这玩意儿忘了让官差解开！
），迈步朝着县衙废墟的方向走去。
一步，两步。
他能感觉到，身后那数万道目光，死死地盯着他的背影。
没有人动。
空气仿佛凝固了。
压力大得让他喘不过气。
就在他心里开始打鼓，觉得这波逼是不是装大了的时候。
一个瘦骨嶙峋的老汉，拄着木棍，颤巍巍巍地跟了上来。
然后是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眼神怯怯的，但也迈开了步子。
接着是第三个，第西个……就像滚雪球一样，沉默的人群，开始缓缓地、迟疑地，跟着那个穿着肮脏囚服、步履蹒跚的年轻县令，向着那片废墟移动。
躲在断墙后的官差们看傻了。
等着看笑话的王扒皮，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慢慢变成了惊疑不定。
张澈走在最前面，听着身后越来越密集的脚步声，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妈的，第一关，总算暂时糊弄过去了。
但这口气还没喘匀，更大的难题就砸了过来：粮食呢？
住的地方呢？
他刚才吹出去的牛逼，怎么圆？
画饼是技术活，兑现才是要命的考验啊！
他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看着眼前一片狼藉的县衙废墟，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这项目经理……真他娘的不是人干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