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下了三天三夜,天地间白茫茫一片。
永延宫的红墙被积雪覆盖,褪去了昔日的辉煌,只剩下破败与萧索。
这里是冷宫,是皇城里最被人遗忘的角落。
苏晚卿穿着一件单薄的旧衣,跪坐在冰冷的地面上,身体早己冻得麻木。
殿门被“吱呀”一声推开,寒风裹挟着雪沫子灌了进来,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一个面无表情的老太监端着一个托盘,走到她面前。
托盘上,是一杯酒。
“前皇后,上路吧。
这是陛下,赐您最后的体面。”
老太监的声音嘶哑,不带一丝情感。
苏晚卿缓缓抬起头,那张曾经冠绝京华的脸上,此刻布满了憔悴与死气,唯独一双眼睛,亮得惊人。
她看着那杯毒酒,忽然笑了,笑声凄厉,像是杜鹃啼血。
体面?
她苏晚卿,安远侯府嫡长女,十六岁嫁给还是皇子的赵衍。
她动用家族的一切力量,为他铺路,为他扫清障碍,为他谋划人心。
十年隐忍,十年扶持,终于将他送上了那至高无上的龙椅。
她以为,自己会是他唯一的皇后,会与他共享这万里江山。
可她换来了什么?
换来的是登基不过三月,安远侯府被以“通敌叛国”的罪名满门抄斩,血流成河。
换来的是她被废黜后位,打入这不见天日的冷宫,日日受辱。
她的夫君,她倾尽所有去爱的男人,亲手将她推入了地狱。
就在这时,一阵轻柔的脚步声在殿外响起。
一个身穿华美凤袍的女子,在宫人的簇拥下,仪态万方地走了进来。
那凤袍上用金线绣出的凤凰栩栩如生,在昏暗的殿内闪烁着刺目的光芒。
是苏薇薇,她的庶妹。
“姐姐,妹妹来看你了。”
苏薇薇的声音柔得像水,却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与快意。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狼狈不堪的苏晚卿,眼中满是胜利者的炫耀。
“是你。”
苏晚卿的声音沙哑得厉害,“是你和赵衍,联手设计的?”
“姐姐总算不傻。”
苏薇薇掩唇轻笑,笑得眯起了眼,“你以为陛下当初在相国寺对你一见钟情,是天赐良缘吗?
那是我特意安排的。
我告诉他,只要娶了你,就能得到整个安远侯府的支持。”
苏晚卿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那滔天的恨意。
“至于你父亲通敌的那些信件,”苏薇薇走近一步,压低了声音,用只有她们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那可都是妹妹我,一笔一划模仿你父亲的笔迹写的。
再由陛下,亲手送到御史台。
姐姐,你没想到吧,你引以为傲的家族,你誓死效忠的夫君,从头到尾,都只是我们棋盘上的棋子。”
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利刃,狠狠扎进她心里。
她所有的信仰,所有的爱恋,在这一刻轰然倒塌,碎得粉身碎骨。
原来,她的一生,从头到尾就是一个笑话。
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局。
“为什么?”
苏晚卿用尽全身力气,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
“为什么?”
苏薇薇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姐姐,你生来就是嫡女,万千宠爱于一身。
而我呢?
同样是侯府的女儿,却只能顶着庶出的名分,在你身后仰望你。
凭什么?
我哪点不如你?
如今,这凤位是我的,陛下是我的,你苏家的一切,都成了我登上后位的垫脚石。
这,就是我的答案。”
她说完,抬手理了理自己鬓边的珠花,轻描淡写地补充道:“哦,对了,还有一件事。
陛下从未爱过你。
他每次从你宫里出来,都会来我这里,说姐姐你在床上,就像一条死鱼,毫无情趣。”
这句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苏晚卿猛地抬起头,眼中迸发出疯狂的恨意,猛地扑向苏薇薇。
然而,她久病的身体早己没了力气,被苏薇薇身边的宫人轻易地一脚踹开,重重摔在地上。
“姐姐,别这么激动,好好喝了这杯酒,黄泉路上,也能和你那死去的爹娘兄长团聚。”
苏薇薇的笑容残忍又甜美。
苏晚卿趴在地上,看着那近在咫尺的毒酒,心中所有的不甘、悔恨、痛苦,最终都化为了焚心刺骨的仇恨。
她撑起身体,颤抖着手端起那杯酒。
她不看苏薇薇,目光仿佛穿透了这宫墙,看到了那高居龙椅的薄情郎。
“赵衍!
苏薇薇!”
她一字一顿,用尽生命最后的力气起誓。
“我苏晚卿在此立誓,若有来生,定要将今日所受之辱、灭门之恨,千倍百倍地还给你们!
我定要让你们,身败名裂,不得好死!
我定要这天下,为我苏家陪葬!”
话音落,她将杯中毒酒一饮而尽。
- - -剧痛猛然袭来,意识迅速陷入一片无边的黑暗。
好冷……像是又回到了那个大雪纷飞的冷宫。
不,不对。
是好热……像是被架在火上炙烤,五脏六腑都快要烧成灰烬。
冰与火的交织中,苏晚卿费力地睁开了沉重的眼皮。
映入眼帘的,不是冷宫那熟悉的斑驳宫墙,而是一片破旧的木质屋顶,上面还挂着蜘蛛网。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和淡淡的药草苦味。
她动了动手指,触手可及的是粗糙的布料。
她缓缓抬起手,映入眼帘的,是一只纤细、苍白,却又带着少女青涩的手。
这不是她那双在冷宫中饱经风霜、布满冻疮的手。
这是……一个荒唐而又狂喜的念头,猛地蹿入她的脑海。
她挣扎着坐起身,剧烈的咳嗽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环顾西周,这是一间极其简陋的屋子,陈设简陋,处处透着破败。
床边,放着一个铜盆,水面上,模模糊糊地倒映出一张脸。
那是一张苍白瘦削,带着病气的少女面庞。
眉眼间虽然稚嫩,却能看出日后的绝色风姿。
是她。
是十五岁的她。
苏晚卿伸出手,抚上自己的脸颊,那温热真实的触感告诉她,这不是梦。
她真的回来了。
回到了十五岁这一年。
这一年,她因为冲撞了继母王氏,被以“养病”为名,扔到了京城外这座破败的别院,一场风寒,差点要了她的命。
前世的她,就是在这场大病后,被“仁慈”的继母接回侯府,从此对她们一家感恩戴德,一步步落入她们精心编织的陷阱。
原来,老天终究是有眼的。
它给了她一个重来的机会。
苏晚卿看着水盆中那张稚嫩的脸,露出一抹冷笑。
那笑容里,没有半分少女的天真,只有与这张脸格格不入的、深入骨髓的仇恨与冰冷。
赵衍,苏薇薇。
你们等着。
这一世,我回来了。
讨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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