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九点整,沈清弦的手机准时响起。
是云归远的司机,声音沉稳有礼,告知他己到小区门口。
沈清弦对着镜子最后整理了一下衣领。
她今天穿了一件米白色的针织衫,搭配简单的牛仔裤,长发松松挽起,显得干净又利落。
深吸一口气,她拎起随身携带的、装着基本刺绣工具和几颗常用珠子的帆布包,走出了房门。
合租的室友刚好从厨房出来,叼着片面包,含糊地问:“清弦,这么早出门?
有活儿?”
“嗯,去看个地方。”
沈清弦笑了笑,没有多说。
黑色的轿车依旧低调而舒适。
司机是个话不多的中年男人,确认身份后,便平稳地驶入了车流。
车子并未驶向繁华的市中心,反而穿过几条喧嚣的街道后,拐进了一片绿树成荫的安静区域。
这里的建筑明显年代更久远些,红砖墙,梧桐树,带着一种被时光浸染过的从容。
最终,车子在一扇不起眼的深色木门前停下。
门是旧的,但木质坚实,铜环门扣被摩挲得锃亮。
“沈小姐,到了。”
司机为她拉开车门,“云先生在里面等您。”
沈清弦道了谢,站在门前,略微定了定神,才伸手推开了那扇虚掩着的木门。
门内,是另一个世界。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座收拾得干净齐整的小院,青石板铺地,缝隙里长着顽强的青苔。
院角果然有一棵高大的海棠树,深秋时节,叶子己落了大半,虬曲的枝干伸向湛蓝的天空,别有一种萧疏清瘦的美。
树下摆着一套石桌石凳,旁边还搁着几个半旧的陶盆,想来以前是种过花草的。
空气里有股好闻的、阳光混合着陈旧木料和淡淡书香的味道。
“来了。”
一个低沉的声音从侧面传来。
沈清弦转头,看见云归远正站在一扇雕花木门的门槛内。
他今天没穿西装,只是一件深灰色的羊绒衫,衬得他肩线平首,少了几分商场的凌厉,多了几分居家的松弛感。
只是眼底那抹倦色,依旧隐约可见。
“云先生。”
沈清弦走上前。
“进来吧,不用换鞋。”
云归远侧身让她进去。
屋内是典型的中式格局,采光极好。
家具多是深色木质,款式古旧,但保养得宜,触手温润。
没有过多奢华的装饰,墙上挂着几幅意境悠远的水墨画,多宝格里随意摆放着几件瓷器和奇石,处处透着不俗的品味和沉淀的底蕴。
“这里平时就钟点工阿姨定期来打扫,很安静。”
云归远带着她往里走,穿过客厅,指向一侧的走廊,“那边是几间厢房,都带独立的卫生间。
你可以挑一间喜欢的。”
他推开其中一扇门。
房间宽敞明亮,有一扇很大的窗户正对着院子里的海棠树。
屋里有一张古朴的木床,一个衣柜,一张书桌,还有一张看起来就很舒适的靠背椅。
最让沈清弦心动的是,靠窗的位置,竟然摆放着一个老式的、但擦拭得很干净的绣架。
“这……”她有些惊讶地看向云归远。
云归远语气平淡:“昨天让人准备的。
想着你可能用得上。”
他顿了顿,补充道,“是老物件,但应该还算结实。”
沈清弦走过去,手指轻轻抚过绣架光滑的木质边框,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这份细心,超出了单纯的“雇主”范畴。
“谢谢,很好了。”
她由衷地说。
“再看看书房?”
云归远示意她跟上。
书房在走廊的另一头,是整套宅子里最大的房间。
一整面墙的通顶书柜,密密麻麻摆满了线装书和现代书籍,空气里弥漫着更浓郁的墨香和纸香。
另一面墙则挂着几幅巨大的卷轴,似乎是某些建筑的构造图或器物分解图。
云归远走到一个特定的书架前,抽出一本厚厚的、蓝色布面封皮的册子,递给沈清弦。
“这是云家历代收集的一部分织物纹样,从唐宋到明清都有一些记录。
你可以随便看。”
沈清弦小心翼翼地接过,翻开。
泛黄的纸张上,是用极细的墨线勾勒出的各种繁复精美的图案,旁边还有细密的小字注解,记录着出处、年代和可能的工艺。
她的眼睛瞬间就亮了,像是饥饿的人看到了盛宴。
“太珍贵了……”她喃喃道,指尖都不敢用力,生怕碰坏了这些历史的痕迹。
“东西造出来,就是给人用的。
放在这里蒙尘,才是辜负。”
云归远看着她发光的侧脸,声音似乎也柔和了些许,“那边柜子里,还有一些零散的珠子和小件配饰,年代不一,你有兴趣也可以看看。”
他又指了指书房靠里的一张宽大的书案:“那里光线最好,平时没人用。
你可以在这里看书,或者做点手工。”
安排得如此周到,沈清弦几乎挑不出任何毛病。
安静,安全,有她需要的一切资源,甚至还有额外的“惊喜”。
她合上册子,抬起头,目光清澈地看向云归远:“云先生,这里很好。
我……愿意搬过来。”
云归远似乎并不意外,只是点了点头:“好。
需要帮忙搬家吗?”
“不用,我东西不多,一个行李箱就够了。”
沈清弦连忙摆手。
“嗯。
这是钥匙和大门的密码。”
云归远从书桌抽屉里取出一串古朴的铜钥匙和一张写着数字的卡片递给她,“这里离市区不算太远,生活也方便,附近菜市场、超市都有。
阿姨每隔一天会来打扫和补充冰箱,你想自己做饭也行。”
他事无巨细地交代着,语气虽然还是没什么起伏,但却给人一种奇异的安定感。
“您……不常来这里住吗?”
沈清弦忍不住问了一句。
这宅子虽然整洁,但总感觉缺少了点长期居住的“人气”。
云归远沉默了一下,才道:“我住隔壁院子,有单独的入口。
这边,主要是藏书和存放一些东西。”
原来如此。
沈清弦心里那点关于“孤男寡女”同居一院的最后一丝顾虑也打消了。
两人一时无话。
阳光透过窗棂,在光滑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书房里安静得能听到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
沈清弦的视线不经意间扫过书案,发现上面除了笔墨纸砚,还放着一个眼熟的小小的紫檀木盒——正是昨天装那三颗测试珠子的盒子。
她的心微微一动。
云归远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伸手拿过盒子,打开。
里面只剩下那颗暗红色的珊瑚珠,静静地躺在黑色丝绒上。
“它还在。”
沈清弦轻声道。
“嗯。”
云归远拿起那颗珠子,在指尖捻了捻,目光有些悠远,“它等它的有缘人,等了很多年了。”
他看向沈清弦,眼神深邃:“就像这宅子,也空了很久了。”
他的话似乎意有所指。
沈清弦感觉脸颊有些微微发烫,移开了视线,假装去看书架上的书名。
“我……我下午就回去收拾东西。”
她找了个话题,打破了这有些微妙的沉默。
“好。”
云归远将珠子放回盒子,“需要车的话,跟司机说一声。”
“嗯,谢谢。”
从老宅出来,坐回车上,沈清弦的心依旧有些不平静。
手指无意识地蜷缩着,仿佛还能感受到昨天那灼热的触感,以及今天抚摸绣架和古籍时的温润踏实。
她回头,透过后车窗,看着那扇深色的木门和探出墙头的海棠树枝,在秋日的阳光下,静谧而安详。
这里,会是她寻找答案的地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