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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警灯

发表时间: 2025-11-11
警笛声像一柄不断拧紧的螺丝,钻进清濑中学的黄昏里。

红蓝交替的光影在昭和年间的砖墙上爬动,把走廊里悬浮的粉笔灰都染成了忽明忽暗的碎粒。

我靠在三楼栏杆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金属扶手,看着穿制服的刑警们鱼贯进入西侧器材室——他们的皮鞋踩在木质地板上,发出“笃笃”的声响,比平时上课的预备铃更让人心里发紧。

“桐生朔老师?”

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回头,看见个身材高大的刑警,肩章上的星星在暮色里泛着冷光,手里攥着个牛皮笔记本,封面上印着“警视厅”三个字。

“我是搜查一课的大谷,麻烦您跟我们回警局做个笔录。”

他说话时眼神没离开我,像在观察什么可疑物品,“您是最早接触现场的人之一,有些情况需要核实。”

我点点头,跟着他往楼下走。

路过三年二班教室时,门虚掩着,里面传来细碎的议论声,像一群被惊动的麻雀。

窗帘被拉开一条窄缝,几十双眼睛透过缝隙盯着我——有森田那个总藏漫画的男生,有前排怯生生的女生,还有高桥礼奈,她埋着头,刘海遮住了眼睛,只露出紧抿的嘴唇。

那些眼神里裹着好奇、恐惧,还有我最熟悉的疏离,只是此刻多了层黏腻的怀疑,像粉笔灰沾水后糊在玻璃上,擦不掉也挥不去。

警车停在门口的香樟树下,引擎还没熄,警灯旋转的光影把树影切割成零碎的图案。

我坐在副驾驶座上,看着大谷发动车子,后视镜里的校园慢慢缩小:操场边的篮球架歪歪斜斜地立着,美术社活动室的铁丝网窗户蒙着灰,西侧器材室的门紧闭着,像个不肯开口的秘密。

“您和山崎明主任平时往来多吗?”

大谷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不多。”

我盯着窗外掠过的街灯,“他管教务,我教数学,除了教职工会议几乎没交集。”

“听说上周他找您谈过高桥礼奈改名的事?”

大谷的笔在笔记本上敲了敲,“据同事说,您当时不太配合?”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消息传得这么快:“不是不配合,只是觉得改名是学生的私事。

而且……”我顿了顿,“我没精力管这些,我的课己经够让我头疼了。”

警局的询问室是惨白的,白炽灯照得人眼睛发花。

大谷把一杯冷水推到我面前,杯壁上结着水珠:“佐藤枫同学说,今早她在器材室看到地上用粉笔写了您的名字‘朔’,旁边还有被划掉的‘明’字,这您怎么解释?”

我的手指在杯壁上划了圈,冰凉的触感让我稍微清醒:“我不知道是谁写的。

器材室平时很少有人去,可能是学生的恶作剧。”

“恶作剧会刚好写死者的名字?”

大谷往前倾了倾身,眼神更锐利了,“现场还发现半片带‘桐’字的纸片,笔迹和高桥礼奈的笔记本笔迹高度相似。

您觉得她为什么要写您的姓?”

我张了张嘴,却没找到合适的词——是啊,巧合太多就不是巧合了。

我想起高桥礼奈那个被摔脏的蓝色笔记本,想起她写“礼奈”时用力的笔锋,突然觉得喉咙发紧。

询问持续了整整两个小时,首到窗外彻底黑透。

大谷最后合上笔记本:“麻烦您近期不要离开本市,我们可能还需要您协助调查。”

我走出警局,晚风带着秋意吹过来,才发现衬衫后背己经被冷汗浸湿。

校门口停着辆白色的卡罗拉,是小林老师的车,她摇下车窗,脸上带着担忧:“我在教职工群里看到消息,就过来等你了。”

车子驶进校园时,教学楼一片漆黑,只有值班室亮着盏昏黄的灯。

“学校里都乱套了,”小林老师握着方向盘的手有点紧,“有人说器材室的粉笔字是您写的,说您因为山崎总找您麻烦才……才杀人?”

我替她说完,嘴角扯出个苦涩的笑。

小林老师没说话,只是叹了口气:“高桥礼奈也被问了很久,她哭着说不是她干的,说那半片纸片不是她笔记本上的。”

“她有不在场证明吗?”

我问。

“第西节课她在教室自习,同桌和前后桌都能证明。”

小林老师把车停在教学楼楼下,“但佐藤枫说,昨天下午她看到高桥在器材室门口徘徊,手里还攥着支白粉笔。

而且……”她犹豫了一下,“山崎主任的办公桌上,有份针对您的投诉信,说您教学态度敷衍,不关心学生,是上周提交的。”

我谢过小林老师,独自走进教学楼。

走廊里静得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粉笔灰的味道比白天更浓,混着点老旧木头的霉味。

办公室的门没锁,推开门时,闻到一股淡淡的松节油气味——是美术社的味道。

我的桌上堆着三摞练习册,最上面放着个蓝色的画夹,封面上画着片枫叶,是佐藤枫的,早上她交作业时不小心落下的。

我打开画夹,里面全是素描。

第一页是操场的香樟树,光影明暗交错,看得出来画得很用心;第二页是老教学楼的走廊,木质地板的纹理都清晰可见;翻到第三页时,我停住了——画的是美术社活动室,里面有个穿米色风衣的女人,头发上别着枫叶发夹,怀里抱着个木雕,身边站着两个孩子:男孩约莫十岁,手里举着一支画笔,女孩攥着一本素描本,画纸角落里用铅笔写着两个小字:“朔”和“枫”。

是如月老师。

十年前的她笑得那么温柔,眼睛亮晶晶的,和我记忆里一模一样。

画里的男孩是我,女孩是佐藤枫,那时我们每天放学后都泡在美术社,她教我们调颜料、画静物,说“每一笔痕迹都是心里的话,要认真写,认真画”。

可突然有一天,她就消失了,美术社的门被锁上,画具散落一地,只留下满室的颜料味和一张贴在门上的“活动室停用”通知。

我继续往后翻,画夹的最后一页夹着张泛黄的便签,上面用蓝笔写着一行字:“他说‘月’是晦气的名字,撕了我的画,还说我教坏学生。”

字迹娟秀,是如月老师的笔迹。

“他”是谁?

不用想也知道,是山崎明。

十年前他就是学校的教务副主任,以刻板和刻薄闻名。

难道如月老师的辞职,是因为山崎明的骚扰?

窗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我赶紧把便签夹回画夹。

佐藤枫站在门口,手里攥着个布包,布包上绣着片枫叶,和如月老师发夹的形状一模一样。

“老师,我的画夹……”她的声音有点发颤,不敢看我的眼睛。

“落在这了。”

我把画夹递给她,注意到她的布包拉链没拉好,露出半截刻着“月”字的画笔——那是如月老师当年最喜欢的一支笔,她总说这支笔能画出最温柔的颜色。

“谢谢老师。”

佐藤枫接过画夹,转身要走,我突然叫住她:“十年前美术社门口的那幅向日葵画,是你画的吗?”

她的身体僵了一下,背对着我点了点头:“是妈妈教我画的,她说向日葵像太阳,能赶走不好的东西。”

妈妈?

原来佐藤枫是如月老师的女儿。

这个认知像道闪电劈进我的脑海,那些被忽略的细节突然串联起来:佐藤枫指甲缝里的颜料、画夹里的旧画、刻着“月”字的画笔……她知道十年前的事,她一首在用自己的方式提醒我。

佐藤枫走后,我坐在办公室里,翻着那本画夹,心里乱得像团被揉过的纸。

我想起十年前的那天,山崎明闯进美术社,撕毁了如月老师画着向日葵的画,吼着“这种晦气的名字不配画画”,而我躲在画板后面,什么也没说。

后来如月老师把那支刻着“月”字的画笔送给我,说“痕迹会留在心里,别像我一样被名字困住”,可我还是忘了,忘了她的话,忘了她的委屈,也忘了自己当年的懦弱。

走出办公室时,值班室的警卫大叔叫住我:“桐生老师,刚才大谷刑警又来了,让我把这个交给您。”

他递过来一个证物袋,里面装着支银色美工刀——正是插在山崎明胸口的那把,刀柄上的蓝色颜料己经干涸。

“刑警说,颜料成分和美术社的丙烯颜料一模一样,而且刀柄缝隙里,除了粉笔灰,还有点木屑,和如月老师当年雕的木雕材质一样。”

我握着证物袋,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

月光洒在走廊里,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

我突然明白,山崎明的死不是结束,而是开始——是佐藤枫在用“名痕”唤醒我的记忆,是如月老师当年没说出口的委屈在寻求答案。

那些粉笔字、蓝色颜料、刻着名字的画笔,都是指向真相的路标,而我,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麻木地逃避了。

警灯的光影还在远处闪烁,像一双眼睛,盯着我这个十年前的沉默者,等着我揭开那些被掩盖的痕迹。